黃偉豪：當ChatGPT已懂寫程式 人類應如何學習

【明報文章】很多人不知道，人工智能（AI）聊天機械人ChatGPT顛覆的領域，包括電腦科學（computer science）本身，它會取代的行業也有電腦軟件工程師（software engineer），編寫電腦程式（coding）快將是夕陽技術。在電腦專才被電腦取代的時代，究竟我們應該如何自處？

世界經濟論壇（World Economic Forum）在今年最新出版的「未來工作報告」（Future of Jobs Report）中指出，今天在企業中的業務已有34%由機械完成，人類負責的是餘下的66%。只需要多短短4年，到2027年，機械包括AI負責的比例會增加至接近一半，高達42%。報告更估計，由於科技發展等因素，勞動巿場會有結構性的轉變，全球有多達1400萬個職位，等同2%的工作被消失。無獨有偶，投資銀行高盛（Goldman Sachs）最近亦發表研究報告，表示全球會有3億個現有職位受AI影響，甚至被其取代。

面對以上的驚人數字，人心惶惶，但正確和積極的回應是轉型及提升自己。不過弔詭和使人驚訝的是，懂得更多電腦技術和知識，包括coding，已非必要，因ChatGPT已比人類做得更快更好。返璞歸真，我們必須重新思考在AI年代下，應該學習什麼及如何學習？

科技界權威：軟件工程師成明日黃花

電腦科學被顛覆，電腦技術被邊緣化，並非危言聳聽，而是來自科技界權威人士的預言。Google母公司Alphabet的行政總裁Sundar Pichai，今年4月接受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王牌新聞節目《60分鐘時事雜誌》（60 Minutes）訪問時便指出，因AI已懂得寫程式，過往在巿場上炙手可熱的電腦程式設計員（programmer）及軟件工程師等工作，已是明日黃花，快將被取代。

AI公司Fixie.ai的創辦人及行政總裁Matt Welsh，也提出「編寫電腦程式已死」（the end of programming，註1）的論點。Matt Welsh並非不知名的電腦科技門外漢，而是大有來頭。他是美國哈佛大學電腦科學系前教授，也曾在Google及Apple等科技巨頭公司工作。他既坦白又直接，毫不客氣地指出ChatGPT的出現，徹底顛覆了電腦科學的發展及教學內容，傳統電腦科學的末日已經降臨（computer science is doomed）。

Welsh解釋，這是因為現時校園內電腦科學系所研究及教授的知識，大部分主要集中於「把理念轉化為電腦程式」（translate ideas into programs）；惟當ChatGPT出現後，人類已可以直接透過自己的日常用語，即自然語言（natural language），跟AI流暢地溝通，指令AI自己編寫電腦程式，即電腦明白的語言指揮電腦工作，以完成任務。在ChatGPT面世前，也有借用AI幫助寫電腦程式的平台工具，例如GitHub Copilot，只是ChatGPT的能力和表現遠勝上一代。過往支撐電腦科學學習內容的重要支柱，即「把理念轉化為電腦程式」，已成為歷史任務，教學內容亦成為再不合時宜的「古典電腦科學」（classical computer science）。

ChatGPT及背後的生成式人工智能（generative AI）能取代編寫電腦程式的功能，看似十分突然，但熟悉電腦程式語言（programming language）的朋友，都應該知道這只是一個漫長過程的最後一步，而這個過程早在上世紀50年代已經開始。

從最基本的結構分析，電腦本身只是一部透過電路開關用「0和1」的邏輯來運作的機器。簡單說，因電腦本身只明白「0和1」這種語言，人類在開發電腦程式的第一日開始，其實就是在設計中介語言，為人類和電腦翻譯，使電腦可明白人類指令。

今天當時得令的電腦程式言語，例如Python或Java，也是被稱為「高級語言」（high-level programming languages），亦即是中介語言，意思是人類不是正接用這些語言跟電腦溝通，而是人類先向這些程式發出指令，再由這些程式把人的理念轉化為「0和1」的內容。經過多年發展，現代的「高級語言」已跟人類自然語言有點相似，再不是早一代的凡人無法明白的「外星符號」。現在ChatGPT能自行編寫程式，不需人類再花時間學習程式語言，便是順利完成這個進化過程。

「重理輕文」現象 或迎來劃時代大逆轉

到了這一步，關鍵的時刻終於到了——我們應該如何學習，迎接AI大時代？答案恍似深奥，其實是非常明顯和顯淺：第一，就是要放棄花時間學習即將被淘汰的知識和技術；第二，就是盡快學懂使用ChatGPT或同級的AI技術，把AI變成工作上的合作者（collaborator）或伙伴，從而提高自己的表現和能力。

對前者來說，值得一提的是，自從AI成為熱門議題後，香港不少為了下一代前途着想的熱心家長，均急不及待盲目跟風，送自己的小朋友去學習coding。如前所述，由於ChatGPT已可代勞，如果目標是希望透過程式學習，幫助小朋友建立邏輯思考和提升解難能力，當然值得鼓勵；但若一心希望coding可在小朋友長大後作為一技傍身，則恐怕事與願違。

在第二點上，於AI年代，因為技術性的難題已有AI可以代勞，情况便一如科幻電影中的場景，在《星球大戰》（Star Wars）中男主角有AI機械人R2-D2幫助，而Iron Man身邊亦有稱為「JARVIS」的AI助手，人類的學習應該還原基本步，學懂如何思考、如何分析問題、如何發問，才是王道。只要懂得思考及分析、問對了問題，AI便會自動尋找資料和計算，以提供答案。

以上提及的能力，皆是人文學科特別是哲學和社會科學的強項。所以，過往重理科、輕文科和社科的學習現象，可能會出現一個劃時代大逆轉。

憂本港學校落後時代 辜負學生

在最新一個美國史丹褔大學及麻省理工學院的共同研究（註2）中，研究人員再一次發現AI對改善人類工作效率的重要，平均可增加高達14%生產力。所謂不進則退，該研究強調員工最終不是被AI淘汰，而是比新一輩懂得使用AI的勞動力所淘汰。但在全球企業都紛紛研究或已採用AI轉型的時候，香港許多教育機構仍停留於爭議應否讓學生使用AI的層次，而非趕快正式開辦課程，以教授同學如何使用AI改善學習和增強能力，似乎既浪費了學生的青春，也跟時代背道而馳。

年輕人甚少畏於擁抱科技。在AI年代的學習，我們需要擔心的，反而是學校包括大學追不上這個時代，辜負了學生。

註1：Welsh, M. (2023). The End of Programming. Communications of the ACM, 66(1), 34-35.

註2：Brynjolfsson, E., Li, D., & Raymond, L. (2023). Generative AI at Work. 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 No.w31161

作者是美國史丹福大學行為科學高等研究中心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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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偉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