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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興杰:日本引入北約的「戰略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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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文章】早前,日本外相林芳正接受美國CNN(有線新聞網絡)採訪時透露,東京正就北約在日本開設聯絡處事宜談判;日本駐美大使富田浩司也確認了這一消息。北約若在東京開設聯絡處,將是亞洲首個類似機構。無論具體合作細節如何,可以確認北約與日本的合作將更加制度化和常態化,日本將成為北約在亞太地區的橋頭堡,為北約的亞太化提供支持。

與此同時,美國《時代》周刊將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放在封面,認為岸田首相放棄了日本和平主義,帶領日本走向軍事大國。雖然在日本外務省介入下,《時代》修改了標題,但日本引入北約,無疑確認了岸田首相的「戰略野心」。

俄烏衝突 「激活」北約

《日經亞洲》最先披露北約在日本開設聯絡處的消息,隨後日本外相承認雙方正就細節談判。俄烏衝突爆發後,北約一舉解決了合法性不足的問題,幾乎沒有北約成員國再質疑北約存在的合法性了。芬蘭已加入北約,瑞典也是「臨門一腳」了。不可否認,北約進一步擴大,尤其是芬蘭、瑞典等傳統中立國家加入北約,使北約深入歐亞大陸的心臟地帶。但這並不意味着北約打破地理範圍的限度,開啟全球化進程;相反,進一步確認了北約作為北大西洋地區安全共同體的定位。

北約是冷戰的產物或標誌。冷戰結束後,北約面臨着生存合法性的危機;而人道主義干預、反恐等議題,賦予了北約合法性。隨着美國主導的阿富汗戰爭落幕,北約再次面臨合法性的考驗。俄烏衝突爆發後,歐洲陷入了二戰結束以來的一場高烈度局部戰爭,打破了二戰後的歐洲長時間和平,北約被激活。

日本有意利用俄烏衝突的危機,在亞太地區推展安全化動員,最初是製造「今日烏克蘭,明日東亞」的說法,尤其是炒作台灣問題。除此之外,日本與俄羅斯有領土糾紛。從俄羅斯的歷史與戰略傳統來看,俄羅斯在歐洲的危機和戰爭會傳導到遠東地區,未來日俄關係如何變化,還是頗令人關注。林芳正表示,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事件的影響遠遠超出了歐洲邊界,迫使日本重新思考區域安全問題。

日本謀求「正常國家」的戰略

日本與北約的合作,是為了應對俄羅斯的挑戰和威脅嗎?去年北約的西班牙馬德里峰會,岸田文雄首相應邀參加。值得關注的是,該次峰會制定了新戰略,將俄羅斯視為「最大的直接威脅」。現在日本依然以「俄羅斯威脅」作為引入北約的重要依據。然而,日本的「戰略野心」遠不止於此——今年3月,岸田文雄從印度秘密訪問基輔,除了表達對烏克蘭的支持之外,更重要的是在七國集團峰會之前,爭取成為支持烏克蘭的主要國家,為日本在戰後秩序中謀得一個好位置。

日本與北約的合作,令人聯想到20世紀初的英日同盟。一方面,日本要與世界上最強大的軍事集團加強合作;另一方面,在歐洲處於變動和調整時期,日本於亂局中確立在東亞地區的地位。毫無疑問,北約是全球最龐大的軍事同盟體系。美國在阿富汗戰爭結束之後,也在推動北約向亞太地區轉移,借助北約圍堵中國。日本是美國在東亞地區最重要的軍事盟國,除了加強與區域內的韓國、澳洲及一些東南亞國家的軍事合作之外,也強化了與北約及北約歐洲成員國的合作關係。

拉長時間可知,岸田的「戰略野心」其實是延續了前首相安倍晉三時期謀求「正常國家」的戰略。日本想擺脫二戰「戰敗國」地位,獲得集體自衛權,成為軍事和政治大國。無論是安倍還是岸田,都是通過將周邊議題「安全化」來推動國內政治動員,比如中日釣魚島爭端、朝核問題等。俄烏衝突爆發後,安倍、菅義偉及岸田極力在東亞找到烏克蘭危機的對應物,一是讓歐洲及美國更好地「理解」日本提起的議題;二是為日本國內的政治動員提供持久動力。台灣問題先是在日本時任首相菅義偉訪美之際,寫入了日美首腦聯合聲明,後來則成為美日時時提到和強調的問題。

日本與北約的合作,並不是從計劃設立聯絡處開始。此前,日本已設立駐北約代表;日本與英法德意等北約的歐洲成員國,展開聯合軍演及聯合武器研發。可以看到,日本已然成為北約成員國進入亞太地區的戰略支點。日本的戰略目標是擺脫「戰敗國」地位,而俄烏衝突不僅改變了北約,也撬動了世界秩序的變遷。在這場衝突中,日本與北約站在一邊,從而確立日本在戰後秩序中的新角色和新地位。日本與北約合作,不僅有助於前者確立「戰勝國」身分,也有利於日方在處理北方四島問題上取得北約支持。

引入北約 未必可助日本實現目標

日本將北約引入亞太,無疑是將冷戰的陣營對壘也帶入亞太;但這一態勢未必能幫助日本實現其目標。就像《時代》所揭示,岸田想讓日本成為軍事大國,這涉及日美關係核心。戰後日本的和平主義及其「和平憲法」的一個前提是日本戰敗,美國佔領日本。時至今日,駐日美軍還有幾萬人。駐日美軍除了保護日本之外,也是在約束日本,或者說確立了美日之間的非對稱關係。

岸田政府已制定新的防衛戰略,將防衛經費佔該國GDP(本地生產總值)比重提升到2%,達到北約標準。倘日本成為軍事大國,日美關係是否也會發生結構性的調整呢?也許正基於此,《時代》在最初的標題中披露了岸田的「野心」,而該雜誌封面照片中的岸田似乎在窺視着什麼。

除了北約進入亞太之外,亞太地區也湧動着「北約化」的暗流。然而,中美戰略競爭終歸跟美蘇冷戰不同。中美處於單一國際體系之中,拜登政府似乎意識到與中國脫鈎是很難的,而採納了歐盟提出的「去風險化」。日本於二戰後,從冷戰中獲益匪淺,但亦要汲取上世紀70年代「越頂外交」的教訓。

作者是中山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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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興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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