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方澤：學校圖書館的「專業決定」

【明報文章】因公共圖書館封禁部分圖書，近日社會討論本港圖書館藏書情况。《明報》去年曾報道，在新的國安框架下，中小學圖書館註銷藏書的狀况。最近再有人表示，教育局有官員指學校不應有魯迅著作館藏，又聞有學校指學生不應在校讀《動物農莊》。教育局仍指圖書館主任應有專業決定，但近年局方多番重複這種說法，卻從沒紓解老師擔憂。

說好的清晰指引呢？

去年6月時任教育局長楊潤雄回應傳媒查詢時，提及學校圖書館須確保藏書沒有危害國家安全的內容，也曾表示學校教育須建立正面價值觀。最近蔡若蓮局長回應時，則強調學校藏書要配合教學和學習需要。

有圖書館同工笑說，《一九八四》批判英國、魯迅批判舊中國，反封建反帝國主義，不危害國家安全，也符合當代中國的正面價值觀，卻慘遭封禁。《動物農莊》諷刺蘇聯領袖斯大林，曾是不少香港學生學習英文和歷史的必讀名著，在今日竟也不合時宜。至於「敏感」政治人物和學者撰寫的文藝評論、學術著作、小說創作，不少多年來曾是老師的閱讀推薦，不論是否有關政治，都須下架。筆者聞說在一些學校，不知何故，連長居北京的陳冠中、曾獲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的龍應台，甚至才女李碧華，都無一倖免。

局長說教育局會提供清晰指引，圖書館同工卻從沒有收過指引。業界相傳，下架指示在不同學校之間並不一致；真實情况是，教育局官員到學校視學，包括到圖書館檢視學科相關書目，認為不符合學科需要，便要求將個別作者或類別的書籍下架。至於有沒有平等地與教師討論、圖書館主任的專業判斷、教育局本身是否有相關指引、下架準則和理據、過去一直無問題的書籍為什麼忽然不恰當等，似乎都不重要。如非局方刻意為之，則可能如立法會議員張欣宇所說，有前線公務員「寧殺錯、莫放過、免擔責」，造成此後果。局方必須正視，以保護學校和圖書館專業。

「相信圖書館主任專業決定」

近年教育界的怪現象，是教育局幾乎會將所有爭議卸責至「老師有專業決定」，但教師卻認為需要配合局方意志。無他，教育局掌握行政權力和資源，倘認為學校決定不專業，便可針對學校運作甚至教師資格予以懲處。在教師方面，亦沒有專業自主的機構和制度保護教師。沒有專業自主，就沒有專業決定。

教育局常說交由校方調查處理。這令區區想起，數年前，教育局曾因老師教學「專業失當」而取消教師註冊，其中一宗正是校方內部調查後認為問題不大，沒有處分相關教師；結果局方卻推翻學校調查，並一併就學科團隊和學校高層監管不力發譴責信。時任局長楊潤雄曾揚言如果學校不配合調查、校長不勝任其工作，可被取消校長資格。這是否表示學校做法緊跟局方意志，就是「專業決定」，否則就是「監管不力」、「不勝任」？交由校方調查，意義何在？

有組織建議局方設「禁書」名單，方便學校執行，以更有效落實維護國家安全的責任。區區並不同意列出禁書名單，因為本來就不應該有禁書；但更殘酷的是，沒有書單，校方為求安全，只有擴大下架範圍，牽連更多不同書籍。有書單，變相承認有禁書；惟不出書單，無異於卸責學校，或任由前線公務員為求安全亂點名單，也無益處。

公共圖書館和學校圖書館，本應提供多元化著作，讓欠缺資源買書的學生接觸不同觀點和知識。不過上周特首李家超說「公共圖書館借閱的書籍屬政府推薦，應該符合政府推動的價值觀」，在資助學校圖書館的書籍，命運也不難懂了。

作者是前教育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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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方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