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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銳紹:安危之本在人情 治亂之機繫事始——從8名海外港人被通緝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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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文章】最近有兩則新聞引起關注:一是被稱為「開明派」的中共中央統戰部前部長閻明復逝世;二是8名身在海外的港人被通緝,港人對此尤其關心。這令我想起宋代楊時引述大儒程顥的名言「安危之本在人情,治亂之機繫事始(見《河南程氏粹言.論政篇》),意指國家安危取決於民心,而治亂的關鍵在於行事之始,也可引伸為事後要治理混亂,必須聯繫到事情的源起,找到真正問題所在,才能根治。

(1)通緝8人後的各方關注點

由於官方與涉案8人均有其理據表述,此文難以逐一分析;而且此理難服彼理,彼理難通此理。既然理在各自心中,倒不如綜合各方對此事的反應,可以看到一些重要的關注點:

──官方是秋後算帳擴大化?還是旨在製造政治張力,引發寒蟬效應,以免日後出現更多同類言行?如目標是第二點,而官方「公事公辦」、適可而止,也許可以理解;而涉案人士都在海外,仍有一定程度的安全。惟如果目標是第一點,那麼對社會氣氛來說就不是可喜現象,預示日後可能還有類似事件發生。官方表示,上述8人是「首惡分子」,將會繼續「抽出並追究他們在港的犯罪黨羽」,屆時,「以事實為準繩」或「擴大化株連」將是另一個關注點。

這對官方的另一目標,即「由治及興」並無好處。歷史證明,政治上秋後算帳的效果就是拖經濟、民生和社會發展的後腳,擴大化更會自傷其足。

──按官方所指的罪名,可能隨時覆蓋到其他人身上;即使與上述8人的案件無關,也無法掌握隨時有新說法的標準。例如,官方表示「若資助被通緝者發起的眾籌,或轉載相關帖文,也有可能違法」。那麼,曾經訂購、捐款或支持有關服務的人會否違法?有待澄清。官方聲稱「法律清晰、界線清楚」,但這類答案難安市民的心,等於無法弄清「善意批評」與「惡意攻擊」的分野一樣。

──近來經常聽見「軟對抗」一詞。在官方和建制的解讀中,「軟對抗」包括明顯的敵意,不應落實,更不應宣揚鼓勵,因這會抵消官方的努力。可是,這裏帶出3個問題。一、怎樣回應是各人的選擇自由,總不能把「不響應官方呼籲和號召」都視為「軟對抗」。二、很多人都想作貢獻,但現實(包括政治先行)卻處處造成不必要的限制,例如某些人也想服務社區,卻因為「種種原因」而無法取得關愛資助。他們已按官方的遊戲規則辦事,惟仍然有力無處使;更有甚者,他們不放棄地區工作,卻被視為另一種「軟對抗」的方法。三、被視為「軟對抗」的事例也在建制陣營中出現,例如對官方宣揚的事情不公開表忠,或不積極支持,或不投其門下,也被視為「軟對抗」,從而反映到利益分配之上。這不是挑撥離間,而是這種感覺逐漸浮面,「軟對抗」變成一種壓出來的副產品。

(2)如何處理「由治及興」 方是關鍵

──以當年「六四」後的形勢為例,江澤民對外繼續改革開放,對內政治收緊;今天的政策如是,只是程度不同。但有兩點不同:其一,江澤民和胡錦濤年代的政治收緊,不影響對外關係;其二,外界對中國決策的可預期性仍有信心。容或今天的中外關係已大為改觀,外國壓力加重,中國不能不改弦更張,惟民眾看的是效果,而不單是理念和意圖。所以,怎樣才能讓大眾心情舒暢,主動配合「由治及興」?已是一個全新的課題,而不能單靠官方的努力。

──再以港英政府在1967年之後的政策為例。它為了籠絡民心、做好中英會談前的準備,一方面搞好經濟民生,一方面放開政治關卡,但速度是緩慢的。我在英國曾採訪前港督麥理浩,他說這是一種「推動和管理心理預期的藝術」;政府調節力度,但整體形勢順應民意,讓港人感到「由緊變鬆」(其實仍是抓緊不放),這才有利於政府管治,否則「由鬆變緊」,效果必定適得其反。

果然,當時被港英政府鎮壓的左派,也不能否定各種惠民政策和民心所向,只能說港英在「懷柔改良,不要中計」,還表示「港英改善施政是左派堅決鬥爭的成果」。撫今思昔,為什麼港英可以「呃人和懷柔改良成功」?哪些地方可以取經呢?

──為了「由治及興」,值得對香港回歸以來4次主要的民情反彈(2003年「七一大遊行」、2012年「反國教運動」、2014年「雨傘運動」、2019年「反修例事件」)的深層次原因,進行「治亂之機繫事始」的檢視。民間有民間的問題,需要檢討,但官方也有某些問題。如果認為「官方沒有問題」,那本身就是一個問題。總之,細心冷靜研究事情的源頭,而不是靜止於眼前的某個單一焦點,就不會一葉障目、影響其他宏圖。

(3)各方要懂得看大歷史

──其實,內地和香港的各種社會運動,只是中國大歷史的一部分,無論起因和結果,也有某些相似的地方。從不同時期的官方角度看,「六四」和「五四運動」都是用武力「平息動亂」,跟着「拘控暴徒和異見分子」。香港「六七」和回歸後的事件,也有這個軌迹。不過,當年國民政府打壓「五四」青年,卻打出中國共產黨創始人之一的張國燾(時為北京學生聯合會講演部部長),還有後來支持中共的學生領袖(例如許德珩;詳見《重返五四現場》)。

可見,歷史循環中到了哪一個點,無人能知;但如何興利除弊,倒是可以領略和學習的。所以,學懂怎樣跟未來對話?怎樣才能真正有利於今天,也為未來服務?實是能否摸透「安危之本在人情」的關鍵所在。

──最後,必須談談中共中央統戰部前部長閻明復,尤其是他在「六四」前後的處理方法。他是最早主張跟學生對話的高層官員之一,後來還跟一些知識界人士(例如嚴家其等)商量,如何在「事始」階段平息民情。他後來跟早期的學生代表對話,我當時也開車把其中一些代表送到府右街中央統戰部去。

閻明復後來又到廣場與學生直接對話,還推動更高層的對話,但也無法扭轉形勢。最令人遺憾的是,他後來還因為種種指摘而被免職(詳見已在公眾圖書館下架的拙作《炸醒我的「六四」》)。我在跟閻老的交往中學了很多東西,惟不少人反問:為什麼主張對話、逐步而溫和解決問題的人,卻得不到善待?待得平反之日,又豈是民心舒暢之時呢?

作者是時事評論員

(本網發表的時事文章若提出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劉銳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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