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Web3理想邦 大理數字遊民遷國外 疫下建「遊民社區」 首場大會因防疫叫停

【明報專訊】在中國西南部城市大理，自上世紀八十年代起，就不斷有文藝工作者從一線城市到此定居，形成富有人文氣息的移民社群。40年後互聯網邁入Web3.0，「數字遊民」概念也再度爆火，從事相關職業的年輕人湧入大理，建立起新的「遊民社區」。去年8月，國內首場Web3大會「瓦貓之夏」在這樣的背景下籌辦。惟官方對相關領域的發展態度尚不明朗。開會前夕，活動因「防疫」叫停。中國全面放開防疫後，許多人選擇去泰國清邁等海外城市，他們認為「若沒有相對寬鬆的政策，中國難以實現真正的Web3發展」。

明報記者 劉曉宇

人文主義氣息重 大理成優選聚居地

內地旅遊攻略平台「馬蜂窩」發布的《2021中國旅居度假白皮書》顯示，超過六成中國年輕人渴望選擇辦公地點不固定的工作方式，在工作的同時享受度假式生活。雲南大理、浙江安吉、海南陵水、廣西柳州等地成為當下中國「數字遊民」的優選聚居地。物價低、環境好、社區氛圍濃，是這些地方的共同特點，DaliHub的創辦人Daniel上月談起對大理的觀感時形容，大理是一個人文理想主義氣息很重的地方，並且「老中青年社區都有」。

新冠疫情爆發前，Daniel剛結束在泰國的旅居，重返馬來西亞。彼時他已是一個過着遊民生活的獨立開發者，憑藉過往發布的產品，高峰期每月能創造過萬美元的被動收入。疫情爆發後，世界逐漸陷入隔絕，海外漂泊面臨各種不確定，被困大馬半年的Daniel找到機會回國，大理自然成為了落腳點。他把自己定義為一個「遊牧狀態的人」，「我是一個創業者，也是創作者。IT行業的創新其實和文藝工作一樣，是一件非常需要新鮮感的事情，我沒有辦法每天重複同樣的勞動，渴望不斷接觸新的事物、新的生活方式」。

《逃避統治的藝術》奉「聖經」

對「一帶一路」「偉大復興」無感

形形色色的職業下，遊民的精神內核是對自由的追求，是脫離系統和體制、不內捲、反對「996」，自我驅動的生活狀態。在數字遊民圈中，一本名叫《逃避統治的藝術》被奉為「聖經」，作者以人類學的視角記錄了東南亞高地的無政府主義歷史。一名在大理的數字遊民提起這本書時評價，「整個（中國）西南地區或者把範圍擴大一點到中南半島，都是在大皇權敘事、或中央的敘事之下之外的。這裏的人天然對比如『一帶一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沒有特別多的感覺，這片土地天然就是去中心化的。」這也是他為什麼選擇了大理。

「去中心化」也是Web3的核心技術概念，「去中心化是數字遊民、獨立開發者、Web3從業者的一種共識。它讓我們可以遠離中心化的控制（無論是城市還是其他），獲得更多的自由。」在記敘自己數字遊民之路的文章裏，Daniel這樣寫道。

疫情3年，是大理數字遊民聚集的高峰期，無法出海的從業者們來到這裏辦公、聚會、玩耍，獲得一種靜止狀態下的相對自由。帶着海外遊民社區生活的經驗，Daniel和友人在大理創辦了DaliHub。「Web3世界裏的DAO（去中心化自治組織）便是一種給這些去中心化的原子個人提供一個抱團取暖的線上空間（組織），這也像極了我作為一個數字遊民，每到一個地方都需要一個數字遊民社區、或者共享辦公空間來鏈接同行的小伙伴。」同時間，706、NCC等首批中國數字遊民社區也在大理萌芽。

大會叫停 活動順勢「去中心化」

去年3月上海封城後，大理湧入了更多的Web3從業者。當時，DaliHub和706已成為兩個大理最活躍的青年社區，國內首場Web3大會「瓦貓之夏」，也在這樣的背景下由兩個社區發起籌辦。

主辦方和大理自治州報備時，獲得了州長支持，但落地鄉鎮村時遇到難處。大家感到，在大理好像挺難做成這件事，除了能為地方帶來的利益有限，還涉及政府對當地定位——它依然是一個旅遊城市。Daniel說，這也是數字遊民面臨困境，在享受某地紅利的同時，「實際上為這個地方作出的貢獻，遠不如一個可以直接交稅、提供就業當地鄉鎮企業。可能一個微商公司在這搞團建（團隊建設），也能有差不多大規模」。

在大會開始前一天，官方通知，因疫情防控原因取消活動。8月是大理的旅遊旺季，不菲的機票和住宿沒有阻礙參與者的熱情，價格500元人民幣的1500張門票一周前已被一搶而空。失去了主辦方和會場之後，百餘場活動被自發組織起來，臨時製作的海報噴湧而出，聚會在酒吧、餐吧、草地邊、客棧大堂裏舉行，街頭隨處可以聽到關於Web3的談話。「大家在現實中踐行起『去中心化』，整個大理古城變成了主會場」，有參加者在網上發文感歎。

如今再回憶起「瓦貓之夏」，Daniel形容「好像一陣風」。隨着內地防疫解封，旅居大理的數字遊民，大部分像候鳥一樣踏上了新的出海生活，許多人的下一站，是成本同樣低廉、更加國際化、對數字遊民簽證友好的泰國清邁。

棄百萬年薪到大理 IT員看到可能

而曾在北京和杭州大廠當程式員的阿傑，則因「瓦貓之夏」看到了大理的可能性，「其他地方的Web3聚會都在討論炒幣搞錢，而來大理的人一半都在討論DAO」。他放棄年薪百萬的工作，來到當地實踐他心中的理想社區。「大理很適合DAO，我覺得這裏可以用我的思維來做一些事情。」

記者到訪時，這個名叫Dali+的新社區長租下的洱海旁小院，剛剛開始迎接第一批入住者，行李和電腦散落在空曠的大廳，破冰晚會幾日後將在海邊開啓。阿傑談論着他的藍圖，未來如何用Web3技術編寫社區的線上平台，在無管理者、人人平等的原則上，搭建更公平的系統讓大家參與共建。

「所有的數據都會是透明的，每一次決策都將被記錄且不可更改，按成員對社區的貢獻度分配投票權重……」說起用技術實現理想，他滔滔不絕。關於投票議題，可以是如何設計院子裏的花園、要不要挪出一片空地，幫助附近被「退林還耕」的花園老闆，這些就是他們正在討論的，微小而重要的事情。

（中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