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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惟彬:了解精神病復元者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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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文章】近期精神健康議題成為大眾關注焦點,來自各方的意見皆認為,要加強對精神病復元人士尤其是高風險患者的監管。作為一名曾從事精神健康個案工作逾10年的社工,筆者想藉過去的經驗,跟大家分享如何解讀復元人士的憤怒情緒,並藉此了解他們的內心世界。

在過往的前線工作中,每當遇到復元人士展現或表達憤怒情緒,其身邊家人、醫護以至不少社工同業等,多會提高警覺,視之為不好的徵兆,質疑當事人未做好情緒管理,甚至認定其精神狀况惡化,可能對其他人構成危險,需要被加強監管。

憤怒情緒 未必負面

其實不論是否復元者,每個人發怒都可以有好多原因。抽離當事人面對的情况處境,只簡單地視為不懂情緒管理,甚至推斷病情惡化,那未免是有點武斷了吧。

事實上,憤怒情緒本身不一定是負面。在中國傳統觀念中有所謂「義憤」,即一個人會為不公義的事情感到憤怒,屬高尚的情操;而這份憤怒也可轉化成動力,推動當事人據理力爭、致力討回公道。

類似概念在西方社會也存在。筆者最近閱讀一篇關於精神健康的期刊文章,當中提出「righteous anger」(正義的憤怒)概念,並以此去量度復元者是否已達至充權,可以重掌自己的生命。

所謂「正義的憤怒」,說得仔細一點,是指復元人士對於自己過去曾經遭受的不公、委屈,以至社會整體對復元人士的排斥及歧視,存有一份憤怒,甚至因此想做點事情,嘗試改變現况,扭轉自己及他人的命運。

「復元運動」倡議先驅、美國著名心理學家Patricia Deegan,年輕時患上思覺失調,她在著作中回憶當年病發的經歷:醫護人員冷漠的態度,身邊人不理解,再加上要承受公眾歧視,滿腔委屈無路可訴。她又指面對醫護人員的無止境監管,復元人士感到憤怒,乃正常不過。

Deegan的說話,令筆者想到多年前在工作中遇到一名被診斷患妄想症的男子。他因涉及刑事破壞行為被判監,出獄後長達10年時間,仍然被醫療當局視為高風險病人。

事實上,該男士的病情早已轉趨穩定,再沒有存有任何妄想;只是主診醫生仍然處方高劑量藥物,令他飽受困倦及渴睡等副作用困擾;外展護士頻密探訪,並用盤問式口脗追查他的近况,也令其深深感受到不被信任。面對醫療系統的高度監管,他慨嘆自己只是由小監獄遷移至社會這座「大監獄」,大部分時間獃在家中,拒絕與外界接觸。

筆者聆聽該男士申訴,感受到他那份不忿,遂鼓勵他將憤怒轉化為能量,向主診醫生據理力爭;幾經轉折終於成功減藥,而他的生活也變得積極,開始走出屋外,做自己想做的事,例如回鄉探親、學習外文、參加中心的球類活動。

耐心聆聽了解想法 方真正幫到復元者

上述例子不過是冰山一角。筆者在過去工作中,遇到不少對醫療監管及社會標籤忿忿不平的案主。當然,他們不是個個都會走出來,表達自己意願。不過,相對其他復元人士,那些對於監管及標籤有強然感覺的,確實會比較有動力,嘗試證明醫護或他人對自己的看法是錯誤的;有部分更走上前線,參與倡議及殘疾人士的平權工作,成為自助組織的主力成員。

所以說,加強監管是否就能改善復元人士的精神健康,筆者對此抱有很大懷疑;反而,復元人士與醫護之間缺乏互信,雙方距離只會愈拉愈遠。此外,無論你是醫護、社工、親友或公眾人士,日後若遇到復元人士表現憤怒情緒,請不要立即從壞處去想,認定是復發先兆。反之,可以花點耐性聽對方的心聲,了解他們的感受及想法,這樣才真正的幫到他們。

作者是香港中文大學社工系講師

(本網發表的時事文章若提出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丁惟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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