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穎嫻：職場性別無平等 女性不生育保生產力

【明報文章】今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戈爾丁（Claudia Goldin）研究婦女在勞動市場的參與。這個題目，其他社會科學學科，例如性別研究、社會學都有講過，女性收入普遍比男性低是個眾所周知的現象，學者提出各種原因。Goldin利用了美國200年的數據，做了很多實證研究，系統和全面地分析這個問題，使人有更深刻的理解。

隨着社會變化，女性在勞動市場的參與也在改變。以前的女性，工作及家庭只能夠二選一，生仔就要離開職場，在家湊仔，讀飽書作用有限。直到1960年代，避孕丸面世並大幅普及，讓女性掌控自己的懷孕決定，因此她們讀書的預期回報更加確定，讀多幾年書更有價值。人力資本愈高，收入愈多，使性別差距縮小，亦增加在職人力資本投資，事業穩定後才結婚生育。近來更有科技助年長女性生育，令1980年後畢業的大學學歷女性，可以進一步推遲生育，希望事業及家庭並存，但現實是否如意？

「身為人母的懲罰」

隨着女性學歷不斷提高，生產力不斷增加，美國男女收入差距收窄，所謂女性不應該讀書，以及有些工作只能夠由男性擔當的迂腐思想，在發達國家幾乎消失。女性大學畢業比率在高收入國家、地區甚至超越男性。根據香港大學教育資助委員會，除了研究型學位，香港無論是副學士、學士及授課式碩士，女比男多。根據2021年人口普查，25至29歲人口入面，46%男生有大學或以上學歷，女生為51%。可是在同一職業，尤其大學學歷，男女還是有收入差距，Goldin發現這個差距很大程度在生了第一個孩子才發生。

今日想講Goldin一篇有關為什麼女性生育後會使她們人工較低的研究。身為女性本身有代價，收入比男低，尤其是未受大學教育的女性。但美國受過大學教育的女性，初畢業人工與同事、同屆男生，以及自己老公相差無幾。不過這些人做人母親後薪金立刻跑輸父親，此為「身為人母的懲罰」。

母親搵錢少，主要為育兒，她們會轉去工時較少、較有彈性的工作，騰出時間照顧仔女，減少生產導致薪金在這個時期跑輸男性。Goldin提出一個觀點：事業是馬拉松，專業發展需多年經驗累積，累積經驗少了，生產力增加不及男性快，於是薪金跑輸男性。

「chur工」、「hea工」與「伴侶不平等」

這個決定亦源自「貪婪的工作」（greedy jobs，或「chur工」）。很多專業對勞工的要求非常高，需要員工隨傳隨到、閒日加班、星期六日返工等等。做這些職位的人無法好好育兒。因此一個雙職家庭，只能夠有一個人去做「chur工」，這個人往往是父親。母親就會轉去做較有彈性的工作（「hea工」），在育兒方面隨傳隨到，學校要見家長、小朋友發燒等等，都由媽媽去處理。

這個情况在幼兒時期尤其明顯。當小朋友逐漸長大，這些專業女性就會逐漸增加工作時數，追回失去的工作經驗。但由於有好幾年實在跑輸了，所以薪金就已經追不上男性。其次就是可能仍要騰出空間處理其他家庭事務，例如照顧老人等，導致即使子女長大，仍然持續跑輸。以上生產力問題，甚至不是因為工時較少；斷鐘計，父親搵錢也比母親多，這就是經驗累積的問題了。經驗多，平均掙錢才會多。

有人會問，現在男女平等，育兒工作一人分擔一半可不可以。基於職場結構，答案是不可以。如果兩個人都需要分擔一定育兒工作，即兩個人必須一齊做「hea工」。比起一個人做「hea工」、一個人做「chur工」，兩個平均分擔家務，家庭收入會更少。所以以家庭收入計，寧願一個主外一個主內。這是「伴侶不平等」的問題，某程度由職場所造成，即使是同性伴侶都會有這個情况。

亦有人會問為什麼是母親選擇「hea工」而不是父親做「hea工」。這個Goldin還未解答，所以以下答案是以常理猜想。傳統來說男主外女主內，經濟上因着歧視或職場問題等，男性人工比女性高，又或者普遍認為女性較適合或喜歡湊仔。

就以上問題，Goldin提出了兩個解決方法。一是企業使用人工智能及科技或行AB Team制度提高工作彈性，員工不需要隨傳隨到地工作。這個提議我認為太過理想化，畢竟職場競爭激烈，企業會優先考慮效率。

第二是增加託兒服務，幫助女性投入職場。香港外傭釋放女性勞動力，令女性可以專注事業。問題是小朋友都認為自己是外傭湊大的，跟父母關係疏離。而即使有外傭，女性負擔還是較重。根據統計處《第56號報告書》（2015年），無外傭之下女性承擔家務比重中位數為男性的2.5倍。有了外傭後，仍有40%女性擔當部分家務，男性則只有25%。

立法增產假 或損女性工作機會

要解決職場懲罰母親的問題，很多人的方法就是不生育。仔女生出來就有照顧責任，訴諸外傭或者其他人，不見得盡責。職場上無性別平等。有一位做IT的母親，為了仔女放學的幾小時可以協助做功課及陪伴仔女，向公司申請晚上10點待仔女入睡後才開會工作，直至凌晨1點，第二天又在6點起身陪仔女上學。她說職場上並沒有性別平等，只有維持自己的生產力，才能夠同時維持事業和家庭。這還未計她要找到願意配合的公司。

左翼提倡立法增加產假等等，雖屬好意，但可能反過來危害女性工作機會。中小企僱主怕女性會大肚，所以如果有男人見同一份工，能力一樣或稍遜，會寧願請男人，因為員工懷孕不能隨便辭退，成本由公司承受。這甚至會波及那些不結婚或不打算生育的女性。大企業可能較好，因為他們做樣都要同人講自己有社會企業責任，另外大企業資源多，一條team人手多，不會因為走了一兩個員工而不能運作。但有朋友做本地以遠足馳名的大型銀行，一過試用期即宣布大肚，她的經理即刻黑面，不知可否告上平機會。

要僱主接納，只能夠是因為時代改變，他們較開明，願意承受這個成本；女性求職者能力高一截；或者人才難搶，所以要推出較好的福利待遇，去吸引有生產力的女性。

工業革命時代，竟然也有男工工會爭取男女同工同酬。因為當時女工人工較低，他們擔心女工會搶走男工的工作，或者僱主會因而調低男工工資，因此男性工會反而要求同工同酬，令女工不能搶走他們的工作，保持自己生計。因此要男女平等，應強制父親放侍產假，放夠20個禮拜，那麼男女就會平等了。不過這下可能輪到男人在面試時訴說自己如何討厭小朋友及準備結紮，及隱瞞自己有初生嬰兒的事實。

參考資料：

Goldin, C., Kerr, S. P., & Olivetti, C. (2022). When the Kids Grow Up: Women’s Employment and Earnings across the Family Cycle (No. w30323). 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

作者是香港大學經管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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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穎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