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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穎嫻:美國擺脫不了對華貿易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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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文章】新冠疫情過去,很多人期望經濟能夠反彈復常。香港作為重要轉口港,以往很多貨品都經香港進出內地,但近來出口數據卻不如人意,有指是70年來最大跌幅,令人擔憂其地位。

香港與中國大陸經濟共同進退。疫情過去,中國大陸外貿數據仍然麻麻,2023年8月出口總額(以美元計)比去年同期下跌8.8%,進口總額則比去年同期減少7.3%。當然,人民幣在疫情後有所貶值。若以人民幣計價,8月出口按年跌3.2%,進出口總計按年減2.5%。

中美貿易戰令中國外貿減少,歐美等國試圖掙脫中國對全球供應的掌控,減少依賴中國商品,甚至有人提出要實行經濟脫鈎(decoupling)或去風險化(derisking)。筆者今日講中美貿易爭端會對中國有多大影響。

首先看美國的貿易伙伴近二三十年來的變化。美國過去30年的出口總額普遍增長,但出口至不同地區的佔比,則大致穩定,約三成出口至北美自由貿易協議區(NAFTA),即加拿大和墨西哥;兩成出口到歐洲;三成出口到亞太區。美國出口到中國佔前者總出口的份額,由1994年只有2%,逐年增加至2020年最高9%,而2022年也有7%。

美國從世界各地區的入口方面,在過去30年也是大致保持穩定,其中NAFTA入口到美國的商品,佔後者總入口約三成;歐洲佔兩成;亞太區佔四成。值得留意的是,30年前,日本入口到美國的商品佔後者總入口接近20%,以後這個佔比一直下滑,至最近只有約5%。相反,來自中國的入口在1994年只佔6%,但自2001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後,這個數字快速上升,至2017年佔22%。中國是美國最大的商品進口國。

美國「友岸外包」 推動產業鏈轉移

2017至2022年間,中國進口到美國商品的金額仍錄得輕微上升,佔美國總入口的比例卻慢慢下降,由2017年22%,跌至2022年17%,這當然與中美貿易戰有關。同時,東南亞一些國家出口到美國的佔比卻在上升,例如越南,它的份額從2017年2%,增至2022年佔4%。

從輸入產品的角度看,中國在這5年間損失入口美國市場份額的產品,包括電子產品、打印機、成衣、運動鞋等;而市場份額上升的產品有電池、藥品和玩具。

有研究發現,中國入口美國市場份額下跌較大的產品,普遍也是越南入口美國市場份額上升較多的產品,而這情况對於受美國對華入口關稅影響的產品尤其明顯。換句話說,有一些原來從中國入口美國的產品,在中美貿易戰這幾年間,轉從越南入口。這間接印證全球產業鏈正在轉移,特別是轉移至國與國關係比較好的國家,這現象稱為「友岸外包」(friendshoring)。而美國對華開徵關稅,對產業鏈轉移有一定的作用。

貨貿下降 不代表生意往來減少

那麼產業鏈轉移對中國經濟的影響有多大?回答之前,先回顧美日貿易關係。前面提到美國從日本進口的產品佔比一直下降,其實並不代表兩國生意往來減少。自1970年代開始,日本產品傾銷美國,而美國出現貿易逆差,美國指控日本控制匯率和實施產業政策等保護主義行為。日本企業為應對這些指控,紛紛透過外商直接投資(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即FDI),直接在美國建設生產線。所以,在美國銷售的日本電器和汽車等,有不少是日本企業在美國本土生產,因此不會計算在日本對美國的進口,但日本企業仍取得這些銷售盈利。

中美之間的地緣政治,令中國企業不容易仿效日本,以大舉投資美國替代中國對美出口;但中國企業仍有其他方法,透過全球供應鏈去繞過美國關稅。例如,中國企業可以將零部件從中國出口到越南,然後在越南組裝,製成品從越南出口到美國售賣給消費者。

事實上在過去5年,中國出口到越南佔後者的進口份額大增5%,中國也增加了對越南的外商直接投資。而這並不是單一例子,中國出口到大部分美國貿易伙伴的份額,於過去5年都錄得上升。

脫鈎談何容易 轉移產業鏈有成本

以上分析說明,在全球供應鏈的緊密連結關係下,要脫鈎或去風險化,談何容易;更有可能的是,企業透過各種方法繞過關稅。因此,即使中美直接貿易被他國替代,並不代表美國減少了對中國產品的實際依賴。

惟制裁措施不是毫無影響,產業鏈轉移是有成本的。如果本身企業在中國生產,然後出口到美國,是最划算、賺錢最多的生產模式,但因為關稅令企業轉為通過第三國迂迴生產,並運輸到美國出售,這些額外成本最後還是有人要埋單。有研究發現,其中一大部分最終轉嫁到美國的消費者。

至於得益的,當然是「過水濕腳」的國家。除了越南,有研究顯示墨西哥也可能從中得益。之前「一帶一路」高峰論壇,邀請一帶一路國家來分享如何幫助香港乃至中國的經濟。我認識其中一國代表,他除了讓我一睹該國餽贈香港政府的鍍金外訪紀念品,也分享他代表國家的演講,內容正正就是叫中國在該國設廠,規避關稅。原來,幫中國規避關稅成了別國肥肉。

供應鏈重置 香港受影響

話說回來,即使中國可以通過與第三國的出入口和直接投資,以規避西方國家貿易壁壘,惟香港作為中國貨物的重要轉口港,可能會受到影響。當供應鏈重置,以前經香港轉運的貨物,未必再通過香港,造成出入口數字的結構性萎縮。香港也會失去一些中介服務的生意,例如物流通關檢測認證等。這是最近香港出入口數字疲弱的一個解釋。

參考資料:

Laura Alfaro & Davin Chor, (2023), Global Supply Chains: The Looming “Great Reallocation”. Paper prepared for the Jackson Hole Symposium.

作者是香港大學經管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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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穎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