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震：美日韓首次空中軍演的背後意涵

【明報文章】在東亞地區的地緣政治棋局中，美盟關係一直是各界關注的重點。據韓聯社消息，韓國、美國空軍和日本航空自衛隊，早前在朝鮮半島附近上空首次舉行聯合空中演習。美韓、美日此前在朝鮮半島附近上空多次空中聯演，但美日韓三國空軍聯演尚屬首次。此次美日韓聯合空演，採用美日韓戰鬥機護衛美國B-52H戰略轟炸機的編隊飛行方式進行。此次軍演帶來兩個問題：美日韓為什麼會組織這次聯合軍演？此次軍演會產生什麼影響？

美國的三方面考慮

從美國的利益出發，舉行這樣一場軍演主要有幾方面考慮。首先是軍事領域。眾所周知，「美國治下的和平」其實是在軍事優勢的基礎上實現。以美國為首的西方文明贏得世界，不是通過其思想、價值觀或宗教的優勢，而是依靠其運用有組織的暴力優勢。然而近年來，中國挾完整工業體系之勢，連續在航空母艦、電磁軌道炮、高能激光及隱形戰鬥機等先進裝備領域連續發力，大大縮小了跟美軍的技術優勢。在這種情况下，為突顯美國軍事優勢、傳達威懾信號，美國主導了這次聯合空中軍演。

需特別指出的是，此次軍演出動了美空軍的B-52H戰略轟炸機，該機型可靠性高且載彈量極大，不僅具備遠程精確打擊陸地縱深目標的能力，還具備搭載AGM-158C隱身反艦導彈的能力，可以遂行反艦作戰任務。此外，該機型具有強大的水雷佈設能力，此意味着可以在東亞地區對作戰對象實施海上封鎖，這對於依賴海外貿易的現代海洋工業大國來說不是好消息。此舉符合美國這個海洋霸權國家的地緣思想和作戰理念。

其次是地緣方面。近年來，奉行「大國競爭」理念的美國，分別與世界上最大的陸權國家俄羅斯及最大的陸海複合型國家中國，在地緣領域展開了程度不等的激烈博弈。朝鮮半島是陸海權勢力在東亞地區的利益交匯碰撞之處。通過在該地區舉行聯合空中軍演，不僅可以對中國的京畿地區構成潛在威脅，也可以對俄國形成有力牽制——巴以衝突之後，美國緊急援助以色列，而與俄羅斯激戰正酣且逐漸不支的烏克蘭，因此得到的西方軍援大幅減少。為了給烏克蘭減輕壓力，也為了在地緣領域向中國傳遞強硬信號，美國主導了這次前所未有的軍事演習。

最後是政治方面。2024年是美國大選之年。儘管大選尚未拉開序幕，政治鬥爭已開始進入白熱化。最近引人注目的是「國防部長降薪事件」：9月27日，美國眾議院投票批准了共和黨籍眾議員Marjorie Taylor Greene提出的修正案，將國防部長奧斯汀的年薪削減至1美元。由共和黨控制的眾議院，採取的就是翦除羽翼的戰術，目標直指出身民主黨的總統拜登，幾乎挑明指摘其用人不當。其意圖相當明顯，就是想給選民留下幾個印象：一是拜登用人失察，其自身行使權力的能力值得懷疑；二是拜登政府的高官不能勝任其工作，這一屆政府必須下台；三是美國當今面臨的所有安全問題都是拜登政府所賜。為消除影響並挽回頹勢，美國主導了此次演習。

此外，這次演習也有為日韓兩國提供安全保障的意圖，並且從兵力結構上看，美國通過此次演習，將日韓兩國的空中力量更深程度地納入自身空中作戰體系中。

軍演符合日韓需求

對日韓來講，也有各自不同的利益訴求。自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執政以來，美日聯盟關係得到大大加強。日本為此付出了代價——因追隨美國制裁俄羅斯而開罪莫斯科，在台灣問題上的不當表態則激發了中國義憤。作為二戰戰敗國，日本與隔海相望的兩個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對抗，付出的成本可能是其難以承受的。通過演習深度融入美國空中作戰體系，是日本政府當前所感興趣的。

韓國則是出於對朝韓關係的考慮。韓國總統尹錫悅執政後，朝韓關係變得緊張。在韓國舉行的閱兵式上，尹錫悅表示只要朝鮮敢使用核武器，美韓聯盟將會終結朝鮮政權。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在該演講結束不到24小時內，朝鮮政府發表一份關於核武器的憲法修正案，明確自己是一個「核武國家」，這無疑是對其言論的強硬反擊，在國際社會引起巨大震動。考慮到近年來朝鮮在裝備領域突飛猛進的發展，韓國需要美國提供更多安全承諾。此次空中聯合軍演，可算是美國安全承諾的體現，符合韓國需求。

軍演影響 溢向地緣格局

此次空中聯合軍演涉及層面廣、涉及國家多，其影響超出了軍事領域，向地緣方面溢出，筆者認為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一是使美國對日韓空中力量的整合程度加深。從此次演習的機種來看，美軍出動了戰略轟炸機（日韓沒有該機種），並且B-52H是此次聯合演習的核心裝備和主戰兵器；而日韓提供的則是戰鬥機，任務是為戰略轟炸機護航。以美國為核心、日韓為輔助的空中作戰體系，有可能藉此實踐。從這個角度來說，美國對日韓兩個盟國的空中力量整合，達到了新高度。

二是對地區安全形勢產生較負面的影響。由於此次演習是「大國競爭」理念的產物，且演習地點又是在地緣政治的熱點地區，加上演習科目針對性極強，因此很容易在周邊大國之間產生強烈反響。這種反響落實到行動上，將進一步加劇大國之間的不信任，從而影響地區安全形勢，甚至對全球安全形勢都會產生一定的負面影響。

三是日本的「鬆綁」趨勢進一步加速。隨着美國「印太戰略」的實施，日本在美國戰略棋局中的地位得到提升。為降低霸權護持成本，美國在軍備領域逐漸對日本「鬆綁」，不僅縱容日本對外銷售軍火，還向其出售「戰斧」巡航導彈這種日本「和平憲法」所不允許擁有的進攻性武器。而「大鯨」級常規動力潛艇的入列，令人隱隱感覺到日本自衛隊對核攻擊潛艇的渴望。這次聯合空中軍演將日本拉入，充分說明美國對日本空中力量的重視。日本通過此次軍演，得到為轟炸機護航的經驗，也許未來「鬆綁」到一定程度，日本也會考慮研發戰略轟炸機。

由此可見，美日韓空中軍演由於其科目敏感、針對性強、時間和地點特殊，具有非同尋常的含義。但願東亞地區的和平與繁榮，不要因此遭受大衝擊。畢竟在這個愈來愈不安寧的國際社會中，東亞的平靜顯得愈加彌足珍貴。

作者是上海政法學院東北亞研究中心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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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