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約翰：立法禁性傾向歧視 勿再拖延

【明報文章】一不離二，本港法庭再一次推翻了特區政府歧視同性戀者的措施。今次是輪到上訴庭一致維持下級法院的裁決，指當局必須認可（recognize）在海外結婚的同性伴侶繼承房產之權利（於該案為居屋）。此案判決緊接早前終審法院9月5日的裁定，指政府必須在2025年或之前制訂框架，承認同性伴侶關係。然而，我們的政府仍屢敗屢戰。

香港的同性戀者也是此地公民。根據保守估計，東亞至少有幾十萬同性戀者（東亞地區人口的3%至5%；註1），他們卻遭政府視為「二等公民」。港府本身指派了政制及內地事務局擔當《消除性傾向歧視僱傭實務守則》的監護人（custodian ）。數百間大小公司及非政府機構已簽署守則，惟名單中沒有特區政府，賽馬會、民建聯或任何宗教團體都沒有簽署。它們各聘任數以百計的港人，有關機構是否重視其僱員？顯然不是——至少並非全部人。

值得讚許的是，香港醫學專科學院、民主黨、一些立法會（前）議員及（前）區議員都有簽署。而似乎只關注現行法例所列明的部分歧視的平機會，其參與簽署守則也教人意外。或許平等機會委員會應考慮改名為「部分人士平等機會委員會」，才恰如其分反映其職能。

對待同性婚姻 政府政策各異

在對待同性婚姻問題上，港府的政策似有點「精神分裂」：一方面，公務員事務局（有關在海外締結同性婚姻的公務員福利）、入境處（有關發出受養人身分簽證，但不涉及海外同性婚姻）、稅務局（有關已婚伴侶的薪俸稅福利）承認（recognize）海外同婚；另一方面，我理解餘下的政府部門並不承認。

統計處是有趣的個案，看來該處領導層認為準確的人口普查比政治正確更重要。以2011年普查為例，普查員不容許同婚伴侶申報已婚，他們只被記錄為「朋友」之類；到了2021年的網上人口普查，該處容許同性伴侶準確地匯報他們的狀况。可見，在政府內不同部門，或部門內的不同工作組，都有不同政策。這怎麼可能呢？可謂亂成一團！

在花費大量資源及司法系統的時間下，社運人士透過不同案件，爭取香港政府不同部門承認同婚。儘管政府在遺產繼承權案已連輸兩庭，當局仍決定用公帑（同性戀者也是納稅人）再提出上訴。終審法院部分法官在9月5日的裁決中認為，承認同性婚姻或伴侶關係，是政府的工作（大概包括立法會）。但當局繼續一意孤行，不關心數以千計的這些公民的困苦，何解？

一男一女婚姻「傳統」 從何說起？

在遺產繼承權案中，政府辯稱對同性伴侶的「差別待遇」，「旨在維護香港傳統婚姻制度的完整性，鼓勵未婚異性情侶結婚，維持本港法例的整體連貫性」。一男一女婚姻是香港傳統婚姻的觀念，早已受到質疑。再者，不承認同性伴侶關係，又如何「鼓勵」異性婚姻呢？如上所述，政府政策在這個問題上早已失去一致性，法官不會接受這些論點。

有知情人士謂，政府只會在兩種情况下考慮以反歧視法保護香港同性戀者（假定由政制局牽頭）——首先，民建聯要在此議題上轉變立場。小部分資深民建聯成員（更是律師）利用一切機會公開反對同性戀者的平等待遇，一再重複長期備受質疑的論點，即1971年的婚姻法例將婚姻定義為一男一女，屬於傳統，而傳統應受尊重。但這是個發明出來的傳統（invented tradition）—— 一部1971年訂立的法例，難稱為「傳統」。我們知道，香港長期存在形形色色的婚姻安排，甚至見於精英階層，也被官方默許。傳統，從何說起呢？

民建聯票倉部分來自公屋居民及長者，黨內可能分析，他們多較保守，因此不能太偏離這些票源。不過該兩個群組當中，同樣有同性戀者。在2021年後已收窄公眾參與的政制下，民建聯着實毋須太擔心採取他們視為民粹的立場。此外，民調顯示，明顯多數港人支持同性婚姻，但該黨固守17%民意反對的板塊（註2）。這是典型的本末倒置（the tail wagging the dog）例子。所以我勸喻民建聯領袖，發揮領導作用——領袖正正是要帶領群眾。若民建聯仍在乎民意支持，他們便須知道成千上萬的同性戀者也是選民。

第二，知情人士稱政府只會在重要界別例如商界施壓下，才會改變對同性戀者的歧視政策。但看看上文所提守則，本地及海外的大小公司都有簽署，例如匯豐銀行、建設銀行、中銀（香港）。時代在變，政府會否考慮有一次走在改變大潮之前？還是我們期望太高？近年政府尋求吸引海外專才來港，當局是否知道許多能幹的專業人士都是已婚同性戀者，並且關心這些議題？是否要等到《財富》世界500強企業的行政總裁要求政制局採取行動，我們的領袖才會坐言起行？

法庭訴訟 並非出路

同樂運動會上周五起一連9日在港舉行，活動本身是為所有人，而非只是同性戀者。政府「知悉」（noted）活動但給予很少支持，再度錯失領導的機會。在法庭一再受挫，當局應該做個決定，繼續浪費時間、精神及公帑在訴訟上並非出路。政府應馬上提出法案，禁止基於性取向的歧視，勿再拖延；也應該簽署加入其提出的消除性傾向歧視僱傭實務守則。

註1：Cáceres C, Konda K, Pecheny M, Chatterjee A, Lyerla R. Estimating the number of men who have sex with men in low and middle income countries. Sexually Transmitted Infections. 2006 Jun;82.

註2：〈愈來愈多香港市民支持同性伴侶的權利 60%支持同性婚姻〉，2023年5月17日港大新聞稿

（編者按：文章原文為英文，由本報翻譯成中文；文章標題為編輯所擬，原題為「Discrimination based on Sexual-Orientation」）

作者卜約翰（John P. Burns）是港大榮休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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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約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