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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銳紹:欲就麻姑買滄海 一杯春露冷如冰——不叫「騰籠換鳥」的綜合政策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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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文章】近年大量港人移居海外,港府大力吸引人才來港以作補充,數據顯示,以內地或「海歸」人士及其子女較多。我不一概反對這種趨勢,但延伸的各種問題卻不能輕視。從某個角度看,種種疑惑令港人感到這是不叫「騰籠換鳥」的人口政策,從而引發其他連鎖性、綜合性以至結構性的問題,必須審慎治理,否則就會像唐代李商隱的《謁山》詩:「欲就麻姑買滄海,一杯春露冷如冰。」麻姑,仙女名,傳說她曾3次看見滄海變桑田,知道宇宙萬物可變,而且變幻迅速;有人想向麻姑把滄海買下來,但接到手時,卻只剩下一杯冰冷的春露。故引為今天標題。

(1)避免一葉障目和掛一漏萬

──我從來不反對吸引世界各地人才(包括內地和海歸)來港,也歡迎他們帶同子女來港。香港應協助他們適應新環境,但有關政策必須想得細緻,不要引起「騰籠換鳥」的憂慮。

先引述近年「騰籠換鳥」的例子。2008年廣東為推動珠三角產業轉移和升級,時任省委書記汪洋提出「雙轉移戰略」(外界稱「騰籠換鳥」),讓不符合需要的產業(例如科技含量低和造成污染的行業)轉變或消失。廣東拿出500億元人民幣協助商界提升,但有部分企業(包括港商)未能適應。

當時有學者提出兩全其美的方法:一、協助不適應轉變的企業,遷移到內地其他地方(包括粵北較落後的英德一帶),可帶動當地轉型和扶貧;二、北移的港企仍靠沿海地區出口,運輸成本增加,只要增加港企產品的內銷比例,即可平衡(初時限制內銷比例,是為了保護內地企業的市場份額;後來經濟好轉、市場擴大,實可放開)。但這些建議阻力重重,結果部分港企被淘汰,抱着「開荒牛用完即棄」的怨氣離開中國內地市場。其後,騰籠換鳥的政策連內地企業也受到波及,導致中小企也舒展乏力。

──另一個例子,是建政初期的新疆。那時候,新疆局勢不穩,中央採取強力政策平定,然後大量轉移漢族到新疆去,至少佔全疆人口一半。歷史學者不否定這些政策有某些好處(例如加快新疆發展),但不能解決各種後遺症和新問題,包括受壓的少數民族心結沒有解開、宗教自由仍受限制、漢族後來主導了新疆經濟等。嚴格來說,新疆沒有「騰籠」,但卻「換鳥」,也屬於人口政策的連鎖問題。至今新疆仍有潛伏性和間歇性的波動。

──上述例子說明,官方為了解決眼前的某個問題,或要達到某種單一目標,決策後就全速推行,整體考慮不足(尤其對引發的新問題),以致聚焦一點,不及其餘。筆者建議日後沙盤推演必須細緻,努力創造長遠和可持續的有效計劃,避免掛一漏萬、一葉障目。遺憾的是,「解決眼前急務」至今仍是中國施政的一大特色,因為官方相信「出現新問題,自有新的解決方法」,但往往解決方法依然故我——「(用強力或權力)先解決眼前問題,其他問題以後再說」。

(2)香港是否已在騰籠換鳥?

──我理解眼前補充人才的需要,也肯定官方的努力,但有些問題卻不能不思考,例如港人的疑慮。據官方數字,2022/23學年本港8家大學的內地學者比例增至35%,本地學者佔比則跌至33%,是首次的超越(見《明報》今年9月25日報道)。今年1至9月,高端人才通行證計劃等7類人士攜帶來港的未成年受養人,約有4萬,均獲准入讀公營學校(見明報本月13日報道)。我不會一概否定這些計劃的某些正面作用,但與此同時引起港人擔心「騰籠換鳥」的憂慮,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實和趨勢。

所以,官方必須主動、透明、詳盡和有時效地公開解說情况,不要留待傳媒查詢才向外透露,包括:如何保證輸入人才的質素,而不是只着重數字上的補充;如何恰當地調配資源,以免原港人受到影響(目前領取綜援和輪候公屋有既定機制,但也出現爭議和抱怨的事例);即使沒受影響,但「被分薄資源」、「官方有傾向地使用資源」的擔憂,已不能迴避。官方勸喻市民「毋須杞人憂天」,惟積累下來的疑問卻未有詳盡答案,例如用在抗疫的開支如何走向?官方切勿輕視一點一滴的疑惑,這代表不信任,將影響日後的其他施政。

──對於「被換(或選擇飛走)的鳥」,採取什麼態度?也很重要。是「早走早着」、「走了更好」、「冇眼屎乾淨盲」的鄙夷態度?這已在某個圈子內滋長和形成。官方雖然也到海外「招手」,但實質和實效如何?則見仁見智。要解決這些問題,就要找出事情的原點:群鳥(包括大鵬鳥)為何飛走?完全是他們不辨方向地亂飛嗎?

──對於因為種種原因而仍然願意留下來的鳥,更必須重視。例如,有商界對香港前景仍具信心;有人認為已經「由亂到治」,該「由治及興」了;有人慢慢習慣了「失去」,已無奈地順其自然……但無論如何,官方不能因為已達到眼前的穩定目標,就讓沒有得到根本解決的問題繼續存在。如果官方以為騰籠換鳥就解決一切問題,那就是製造冰冷的春露。

(3)如何支援「換來的鳥」?

──我從不反對共融,只要不失衡就行。對於「換來的鳥」,必須了解他們的心態,總體來說是健康的、正面的,但也有一些值得注意的傾向。例如,他們計劃長期留港建港?還是借香港作跳板?抱「跳板論」的人士有一種想法:他們只是從「舊籠」轉到較舒適的「新籠」,政治環境和制度上也感受不到「兩制」的氣氛,而且新籠也在收窄,「騎牛搵馬」的心態隱潛水中。所以,新加坡的家族辦公室比香港吃香,也是這個原因。

──即使新鳥沒有東南西飛之意,也面對如何適應的問題。我完全不反對港府給予支援,包括生活和發展機會,強化他們的能力和留港意願。最近看了一名內地尖子的文章,他乘着大氣候而來,但到埗後才發覺,原來自己只是內地的「讀書郎和考試郎」,與現代化社會的要求相去甚遠,決定急起直追。他的心態很務實,但更多南來鳥的心態卻是「當時得令」、「受命來打救香港」,不妨「有風先乘」甚至「有風用盡」。我無法量化當中的比例,但這種心態與騰籠換鳥的預期不無關係。

──無論騰籠換鳥是否存在、做法是否正確,都不要把它看成是「脫胎換骨的陣痛」,因為痛會延長。不要習慣只講今天的「決策英明」,而忘記或不提過去的失準和失誤。如果以為「欲就麻姑買滄海」,只會「一杯春露冷如冰」。

作者是時事評論員

(本網發表的時事文章若提出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劉銳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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