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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偉豪:AI科技競賽的中美對壘——缺乏全球共識下的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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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文章】如何做好人工智能管治(AI governance)以確保AI被用於善而非惡,成為了全球的迫切議題。可惜,直到目前為止,依然未存在一個人工智能管治的全球共識;加上中國和美國兩個AI超級大國處於激烈競爭狀態,使AI發展失控的風險大增。

人工智能管治的重要,在最近國際上的兩件大事中表露無遺。第一件事,便是11月初在英國舉行的人工智能安全高峰會(AI Safety Summit),參與的國家除了東道主英國,還有美國和中國兩個AI大國。

同樣在11月,開發生成式人工智能(generative AI)代表作ChatGPT的OpenAI公司,發生了一場轟動全世界的「宮廷政變」——在短短5日內,OpenAI行政總裁Sam Altman由原本的被董事局解僱,到最後重新擔任行政總裁一職,而原先的董事局反遭重組。

AI科技「無王管」

兩件事有趣和互相關連的地方,在於真實反映在現今缺乏全球性的人工智能管治下,AI的發展可以如何失控:人類的共同命運可以如何在一瞬間,被私人公司或組織扭轉方向而急轉直下,既危險,也充滿了諷刺。本身應當在全球人工智能管治上扮演最重要角色的國際高峰會議,卻在各為其主、各有主張的分歧和混亂下,一如預期地達不到任何具體和有規範性的協議,只是各國敷衍地共同承諾保持溝通和對話。

各國未能達成協議,AI科技發展便處於各自為政,甚至是「無王管」的情况,這一點在OpenAI的「宮廷政變」中充分反映。雖然OpenAI是AI技術發展的龍頭公司,左右全人類命運,卻在很大程度上是在毫無監管之下運作,毋須接受社會問責。正如在經歷了如此翻天覆地和戲劇性的變動後,它也毋須向外界交代。至今事件的起因,依然是一個謎。

全球科技不能缺全球監管框架

AI的發展意義巨大,影響全球人類命運,名副其實是一種全球科技,不能缺乏一個全球性的有效監管框架。不難想像,如果監管並非全球性,AI公司便可以選擇以監管較少或毫無監管的國家作為基地,去發展可能對人類造成傷害的AI產品,觸發全球危機,情况隨時一發不可收拾。

在目前缺乏這個全球框架的情况下,於OpenAI所處的美國,主要是市場主導;在利潤作為最大誘因和目標的市場邏輯之下,盲目的互相競爭,可產生違反公眾利益的結果。一個相似的真實比喻便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美國與德國的作戰對抗,在無共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競爭之下,雙方為了生存和勝利,便爭相研究可以徹底擊敗對方的致命武器。結果,世界出現了原子彈,導致後來生靈塗炭。

歴史往往不斷複製。這一刻,OpenAI及其競爭對手為了生存和利潤,在市場壓力下,正以完全可取代人類的「通用人工智能」(general AI)作為終極開發目標。可以預期,在社會缺乏相關的配合條件,包括對人類生活和權利的保障下,「通用人工智能」橫空出現所帶來的災難性效果,將不下於當年的原子彈。

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法律教授Anu Bradford在新書《數碼帝國》(Digital Empires;註)中指出,全球的人工智能管治正處於碎片化狀態,並可根據地域分為三大模式,分別是歐洲(包括英國)的權利主導模式(European rights-driven model);美國的市場主導模式(American market-driven model);及中國的國家主導模式(Chinese state-driven model)。

嚴格而言,筆者認為還有第四種模式,就是代表了來自如非洲等發展中的AI貧苦弱國的完全沒有監管模式。

以上4種管治模式,很合理地反映了各地的AI發展狀態,及在AI技術開發上所處的位置。落後的發展地區,既不是AI的研究重鎮,也非AI產品的主要受惠國,因而也在AI的監管上出現真空。富裕的歐洲是AI技術主要使用國,但並非最頂尖的開發基地,因而較着重市民權利。

中美兩套AI發展模式

從AI的實力較量角度出發,真正重點是在美國和中國兩套截然不同的模式。作為全球AI科技研究和開發大國的中國、美國,它們的管治模式也是其建立AI實力的手段。資本主義大國的美國,其AI競爭力順其自然地是靠市場例如OpenAI、Meta、Google和Microsoft等私人科技公司推動。亦因為美國的科技實力依賴科技巨頭公司,美國長期以來都盡量避免監管,強調市場自律,以防止政府窒礙市場的創意和活力,適得其反。另一邊廂,剛剛相反,強調舉國體制優勢的中國,國家而非市場才是推動AI發展的最大動力和指揮家。

除了發展模式的不同,在中美關係不斷惡化、雙方競爭日益白熱化之下,兩國已經展開了AI的科技競賽,並各自建立自己的AI國家聯盟,使世界的AI發展和管治趨向兩極化,互成壁壘。

以美國為首的陣營,自然是以西方及發達國家為重心,強調AI的安全應用及道德價值;但同一時間卻排除了很多發展中國家的參與,也忽略了它們利益和關心的議題。

這一缺點,於英國AI安全高峰會中原形畢露,該會議形同由先進國家壟斷的私人俱樂部,在參與的28個國家當中,只有3個來自非洲;而整個南美洲,更只有巴西和智利兩個國家參加。

另類軍備競賽已展開

冀全球及時找到共識

面對如此情况,在AI議題上,中國便把握機會,成為了發展中和被忽略了的國家的代言人兼領袖。中國於今年10月發表的《全球人工智能治理倡議》文件中,便提出了「反對以意識形態劃線或構建排他性集團,惡意阻撓他國人工智能發展」及「反對利用技術壟斷和單邊強制措施製造發展壁壘,惡意阻斷全球人工智能供應鏈」兩點。很明顯,這是針對美國的AI陣營,反對西方的壟斷、制裁和封鎖,指控美國常以AI安全或人權為理由,阻止其他國家發展或得到AI技術。

在中美由結盟走向分裂的過程當中,一場形同另類軍備競賽的AI科技競爭,已經展開。只希望在等同原子彈破壞力的AI發明出現之前,全球可及時找到共識。

註:Bradford, A. (2023). Digital Empires: The Global Battle to Regulate Technolog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作者是美國史丹福大學行為科學高等研究中心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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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偉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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