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
關仲然：賴清德真的是「躺着選」嗎？ 民進黨的內憂外患
【明報文章】距離1月13日台灣大選只有一個多星期，在餘下這段時間仔細分析選情，逐一比較各政黨候選人走勢，讓讀者可以更了解這次選舉的來龍去脈。這裏首先不厭其煩地強調一件事：無論我們用怎樣的態度看待台灣選舉，選舉結果無疑會對未來兩岸關係帶來重大影響；而兩岸關係直接牽連中美關係，以至是世界大局。既然香港特區政府經常強調香港在「一國兩制」下「背靠祖國，聯通世界」，那我們香港人也自然有關注這場選舉的必要。
選舉進入最後直路，往往也是最多大小怪事發生的時間，對選舉帶來變局。然而在這次選舉，民進黨一直處於相對平穩狀態，於民調上始終保持領先優勢，而且在野陣營早前內鬥，外界都形容民進黨賴清德是「躺着選」。但現實中，民進黨是否真的穩贏？
柯文哲之長 正是民進黨票源之一
自馬英九之後，民進黨在最近3屆總統選舉都是熱門。2016年挾着太陽花運動後的餘溫從頭帶到尾，首次同時贏得總統和立法院議席過半數；2020年有香港議題和韓國瑜潮流的興起，得以用「芒果乾」（「亡國感」諧音）作為選舉主軸，民調和開票結果都一樣是從頭就保持領先優勢。來到今次選舉，賴清德照樣在民調領放。但跟過去兩屆選舉不同，今次選舉有3名機會相對均等的候選人（前兩屆的宋楚瑜多少是志在參與），變數也隨之倍增；即使柯文哲在民調敬陪末席，但柯文哲之長，正是民進黨本來的票源之一，亦即年輕一族的選票，這對民進黨都是有直接影響。
另一方面，這三頭馬車的選舉格局，在競選時候同樣看到民進黨的不利。無論是前兩場政見發表會，或是最近舉行的電視辯論，侯友宜和柯文哲的發言幾乎都只是針對賴清德（在辯論的互相質問環節，侯友宜問問題時都沒有問柯文哲，讓柯文哲回應時間都變成獨白）。
從表現上來看，賴清德還是應對自如，惟現實上需要面對兩人夾擊，既要回應兩人的質疑，在「進攻」時也要同時面對兩個對手，這都是無可避免的劣勢。
賴的「先天缺陷」
再者，如同大部分選舉一樣，選舉宣傳的議題，最廉價也最有效的往往是負面宣傳（negative campaign）。最近3個候選人都各自陷入有關土地或房產的醜聞，互相攻擊的選舉宣傳成為最大焦點。雖說3人才能「成虎」，但賴清德的新北市萬里區老家違建、涉嫌逃稅等問題，在另外兩名候選人聚焦和放大之下，就像在新聞報道裏，侯友宜、柯文哲都會向賴清德的醜聞發表意見和質疑，相關airtime都佔去更多時間，對賴清德的傷害自然是相應增加。加上賴清德本來也有執政在任（incumbency）的包袱，過去8年台灣的好壞，賴清德都是政府的一部分，責無旁貸。
既要面對選舉對手的挑戰，賴清德作為候選人，也有一些「先天缺陷」需要彌補。從最近的政見發表會看，柯文哲和侯友宜的其中一個攻擊目標是兩岸議題，準確一點是關於賴清德的「台獨」立場。
當然，民進黨在黨綱裏早就寫上「台獨」綱領，這正是北京一直以來不信任民進黨的根源。但比較蔡英文與賴清德，雖然說同樣是民進黨的領袖，惟本身不同的從政背景也代表了不同的「台獨」立場。
蔡英文不是傳統民進黨的政治人物，也無派系背景，相對來說是民進黨裏較中性的人物（當初也正是這背景把民進黨從陳水扁貪污案後的低谷拯救過來）。而賴清德則是傳統民進黨人，乃新潮流派系人物，1990年代開始參與選舉，過去多次公開表達「支持台獨」的立場，這些都有明確紀錄，現在也被選舉對手拿來大肆宣傳。
沒有人會認為賴清德不是「台獨」支持者，但在總統選舉關頭，賴清德自然不想表達強烈的「台獨」立場，得失中間選民。根據北京在2005年通過的《反分裂國家法》，清楚表明如果出現任何明確的「台獨」情况，北京都會採取「非和平方式」來「捍衛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亦即武力攻台。賴清德的背景，再低調和冷處理都難以掩蓋其「台獨」立場。對賴清德的選舉對手來說，自然想向選民宣傳「賴清德當選將非常危險」這信息。
除了「台獨」立場，賴清德的個人形象和風格，也是民進黨在這次選舉需要面對的一個挑戰。我之前在另一篇文章談及今次選舉是出奇平靜，氣氛都不熱烈，特別是關於網絡宣傳上，民進黨都不如上屆一樣積極地跟不同網紅合作。
當然，網絡宣傳的減少還是有不同原因，像上屆選舉時大熱的「博恩夜夜秀」已不復存在；最近同一公司推出的「賀瓏夜夜秀」，反應和可觀程度都不及前者。但民進黨對於賴清德的形象宣傳策略，明顯是跟之前宣傳蔡英文的做法不一樣。
要解釋這種做法的不一樣，很大原因是賴清德的形象相對呆板。儘管蔡英文也同樣呆板，可是兩人的最大差別在於一種相對虛無的親和力，這或許是性別不同的影響之一，但更主要的還是關乎候選人本身性格。
在暫時僅有的網紅合作宣傳中，賴清德於「驚奇玩起來AmazingTalker Show」中的表現，可看到賴清德已盡量放鬆，但還是可以感受到親和力的不足。
當然，這種親和力在他的對手侯友宜身上也一樣缺乏；柯文哲相對來說可能稍勝一籌。既然這種性格的設定是無法改變，民進黨在宣傳的方法和重點似乎都接受了這現實。
爭取中間選民支持 難度提高
不過，賴清德缺乏親和力、網絡宣傳遜於以前，對民進黨選情還是有一定影響。在過去分析民進黨選舉表現時，民進黨在前兩屆（2018和2022年）的地方「九合一選舉」都大敗，其中最大原因不是國民黨多了選票，而是民進黨自身得票下跌（相反國民黨在總統選舉和地方選舉的得票都相對平穩）。這反映出民進黨的支持者，有一部分都是較游離的中間選民。哪個候選人能夠與這些中間選民產生最大連結、吸引到這些人支持，無疑是選舉關鍵。
於這次選舉，侯友宜當然與這些中間選民絕緣，這本來就是國民黨在過去幾屆選舉一直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但國民黨無法取得這些人的支持，在柯文哲參選的情况下，民進黨要取得中間選民支持的難度也會相應提高。
以上分析，可以看到賴清德的選情實際上不如想像中輕鬆。特別是當柯文哲在餘下時間爭取到更大聲勢，對賴清德、民進黨來說，都會是一大挑戰。
作者是倫敦大學亞非學院台灣研究中心兼任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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