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
林緻茵：免費活動吸引旅客後 如何追求更高效益？
【明報文章】康文署與藝術團隊teamLab合作的「teamLab：光漣」展覽，將於添馬公園及中環海濱長廊舉行。展覽將會展示200多個不同顏色的發光蛋裝置，據說這是團隊首次在海上設置發光蛋。該展覽連同中西區海濱長廊另一項目，活動共耗資5000萬元公帑，立法會議員江玉歡建議政府考慮收費：署方預計活動有200萬人次參與，假設每人收費100元，算起來會有2億元進帳。如政府對活動有信心，就更應考慮收費，而非將所有遊客活動變成免費。
在各種措施推動下，近月訪港旅客人次雖逐步回升，惟零售業等卻屢投訴「旺丁不旺財」。旅遊業議會指，春節黃金周訪港內地旅客人均消費只有200至300元。前特首梁振英亦提到香港旅遊成本高，「低消費人群、低消費旅客來到一個高消費的旅遊城市，很明顯是錯配」，認為香港應發展高端旅遊。這些意見及數字，正好提醒政府要盡快檢討過去半年透過免費活動吸引旅客的成效，以及旅遊業發展的長遠定位。
什麼是高端旅遊
就全球的旅遊業發展趨勢而言，各地媒體都指「高端旅遊」（high-end tourism）將成疫後趨勢；外媒有時候會以「奢華旅遊」（luxury tourism）一詞替代，以突顯相對於「大眾旅遊」的旅遊模式。如只從字面意思理解，很多人或會覺得「奢華」是指在五星級酒店享受高級餐飲、住宿與服務；但從歐洲、地中海國家等發展旅遊業的策略可見，「高端旅遊」的內涵遠多於此——它指的是發掘新的旅遊目的地，以及獨特的（甚至是主題式的、客製化的）旅遊體驗。
高端旅遊的消費者，消費力固然較強，對品味及質素亦有追求。正因客人要求高，規劃高端旅遊路線並不容易，非「拍拍腦袋」就能夠成事。有規劃當代藝術客製化行程的旅行社就指出，他們的客人多半是收藏家，客人除了期望物色新的收藏品之外，亦以了解藝術最新趨勢為目的。假如旅行社本身的文化藝術觸覺不夠敏銳，客人自然會流失。雖然開發高端市場涉及資源投放，但這類客人的忠誠度亦會較高。
香港以大型展覽、國際盛事、體育比賽等吸引高端旅客短期停留，方向正確，惟如何鼓勵他們離開舒適的酒店去遊覽，就視乎這地方能否為他們帶來獨特旅遊體驗。以銳意發展高端旅遊的土耳其為例，當地透過擴展古蹟挖掘和加快修復工作，增加景點數量與對外開放範圍。去年土耳其首都安卡拉的戈爾迪翁考古遺址（the archaeological site of Gordion），就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名錄，成為該國21個被列入名錄的遺址之一。
當地更開發了各種高端旅遊路線，例如宗教路線、考古和文化之旅、單車及運動路線等，讓旅遊帶動各省市經濟。除路線之外，延長旅客的參觀時間也是策略之一：古城阿芙羅狄西亞斯（Aphrodisias）就透過應用燈光，加入「夜間博物館」體驗，亦錄得破紀錄的旅客人數。這種發展旅遊業的策略，與筆者在上次專欄提及的「深度旅遊」（〈深度遊不是「放煙花」 最忌「三分鐘熱度」〉，2024年3月5日《明報》），可說是相輔相成。要吸引高端客人，文化資產、服務質素和永續發展，相當重要。
反觀香港，我們雖有豐富的地質資源和歷史古蹟，各種旅遊資源卻一直未被串連起來。自疫症完結後，政府推出不少吸引旅客的措施，上述的每樣都有做一點（例如延長博物館開放時間、嘗試開發旅遊路線），但卻遲遲未有完整策略，亦未釐清重點針對的客群。
景點或活動可以收費嗎
至於「teamLab：光漣」應否收費，此活動是2024年「藝術三月」一部分，而整個「藝術三月」的活動有相當多都是要收費。既然「藝術三月」吸引的客群，有一部分都是較有消費能力的（或所謂高端）旅客，為何「teamLab：光漣」就不能收費？
說到收費，筆者去年曾到東京賞紅葉。東京一帶有不少公園都設付費賞紅葉的期間限定活動，例如新宿御苑的「新宿御苑×NAKED光雕藝術」。藝術團隊NAKED以光影藝術結合新宿御苑200米長的並木道，參加者進場後可借用手提燈籠，成為流動燈光的一部分。入場費每人百多港元，但仍然爆滿。除門票之外，現場還有售賣楓葉造型的甜點及飲品，而周邊的食肆也受惠於活動。
收費的作用之一，在於向舉辦者提供市場資訊（例如較準確的參加人數及其來源地），同時做到人流管制效果。以耗資780萬元的裝置「Chubby Hearts」為例，市場研究指項目首3日參觀總人次超過20萬，這數字是如何計算出來呢？
收費的另一好處，在於提升景點質素和自負盈虧能力。筆者並非要倡議任何公園、活動或景點都應該收費，因市民大眾都需要共享的資源；問題在於我們是否需建立不同類型的空間和市場。
日本的公園和神社，正是一些值得討論的例子。上文提到的新宿御苑，在平日也需要收500日圓（約27港元）入場費，14歲以下兒童免費。一站相隔的代代木公園則是免費入場，它與新宿御苑的氣氛，以及為城市帶來的功能是截然不同——每逢周末，代代木公園就會有一家大小席地野餐、踏單車，園內亦有街頭表演和cosplay活動；新宿御苑環境較靜謐，適合賞花、散步和寫生等靜態活動。
至於日本的神社，除了收費外，還有很多方法自負盈虧。港人經常到訪的京都伏見稻荷大社，以1000多個鳥居聞名。這些鳥居都是來自商會和公司捐獻，會刻上捐款人名字。有趣的是，這些捐獻既生成了景觀、吸引遊客，亦讓神社自給自足。求籤與各式各樣美觀的御守、繪馬，亦是讓景點產生更多經濟效益的方法。
旅客人數不等同成效
Chubby Hearts引來不少爭議，有意見認為政府不應花大量公帑，以免費活動吸引旅客；而就算政府做得更多，商戶和業界還是慨嘆「旺丁不旺財」。香港股市、樓市受外圍因素影響，或許旅遊業是政府較有信心把握和影響的經濟活動。重振旅遊業無可厚非，惟香港正面對嚴重財赤，「錢要用在刀口上」，當局不得不嚴謹計算運用公帑所帶來的效益。單純計算旅客人數，難以成為協助政府持續調整政策的KPI（關鍵績效指標）。「好景」的時候，市民並不介意用公帑搞免費活動，但當司長這邊廂說要檢討2元乘車優惠，那邊廂卻要每個月放煙火，又舉辦免費活動，市民難免會質疑措施效益。這時候當局更需交出準確的效益指標。在新一份《香港旅遊業發展藍圖》，筆者期望當局能夠展示出檢討的決心和長遠策略思維。
作者是公共政策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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