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浩：美國大選帶來的變與不變

【明報文章】在美國民主黨早前正式推舉現任副總統賀錦麗（Kamala Harris）代表該黨參加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以及賀錦麗宣布明尼蘇達州長沃爾茲（Tim Walz）為其副總統候選人之後，這場被美國主流媒體視為可能是美國有史以來「最迷離、最膠着，甚至是最危險的」總統大選，正式進入兩黨候選人的無情爭奪階段。對於今年極富戲劇性且極具挑戰性的大選，無論誰勝選，美國幾乎面臨必然的「變」與「不變」。

民主黨「道路選擇」與共和黨「變天計劃」

8月7日，賀錦麗與沃爾茲在密歇根州城市底特律拉票大會上，強調了一個看似是競選言辭但實為競選本質的說法，即這場大選不是關乎誰贏誰輸，而是關乎美國未來方向。賀錦麗強調：「這場選舉要比戰勝特朗普大得多。選舉涉及我們國家未來的兩個全然不同願景。」隨即，沃爾茲附和地指出：「這場選舉關乎國家將要前行的方向。」

很顯然，民主黨極度擔憂一旦特朗普（Donald Trump）和萬斯（J. D. Vance）勝選，美國的民主與法制制度或將受到保守的共和黨人破壞；不可排除特朗普或會利用總統權力，對自己的司法指控乃至整個美國司法體制，發動「報復性」反擊。如是，這將從根本動搖美國行政、立法與司法三權分立的立國之本。而事實上，特朗普與萬斯的組合及其共和黨追隨者，正為此全力拼搏。

對特朗普及共和黨人來說，重返白宮意味着「美國優先」的政策主張得以延續，甚至更為激進的、多達至少240人直接或間接參與制定的逾900頁《2025計劃》（Project 2025），可以如期執行。

作為草擬這份計劃的、已有超過半個世紀歷史的共和黨保守智庫大本營傳統基金會（Heritage Foundation），伙同多家保守智庫及政策諮詢機構，例如美國可信賴基金會（American Accountability Foundation）、美國復興中心（Center for Renewing America）、美國第一法律基金會（America First Legal Foundation）等；加上至少有140名曾在特朗普總統任期內擔任過政府要職的前朝高官，按專業或特長，分別起草各自獨立的章節。

根據這個已曝光的計劃，幾乎觸及所有美國現行的主要國內外政策，並將重新審視和調整；而對涉及經濟、高科技、能源、移民、國安、資訊管理及對外政策（包括對盟國、中俄等）等最關鍵的要素領域，還將推行大規模甚至顛覆性的改變。傳統基金會主席Kevin Roberts在其中的前言寫到：「保守派只有兩年時間和一次機會來解決有關問題。面對國內外的敵人，沒有犯錯餘地。時間不多了，如果我們失敗，爭取『美國理念』（idea of America）的鬥爭也許就會失敗……這是下一任保守派總統拯救我們共和國的最後機會。」

面對民主黨宣稱的「道路選擇」與共和黨準備的「變天計劃」，可以預期的是，今年美國總統大選結果將會有三大變與不變。

社會動盪 幾不可免

首先，在國家大分裂、大對抗的大環境背景之下，無論誰當選，美國的社會分化、尖銳對立與仇恨情緒，都將比以往表現得更加激烈，也勢必持續影響美國新一屆政府的執政能力和效率。美國社會出現動盪甚至嚴重動亂的局面，幾乎不可避免。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今年也是美國國會改選年，其中眾議院435個席位將全部改選，參議院100個席位中有33席重新選舉。新產生的第119屆美國國會，究竟由哪個政黨分別控制兩院（一黨控制兩院是完全無可能發生），勢必直接影響新總統的執政效果。總統（行政）與國會（立法）更直接、更頻繁的對立，將導致下屆美國政府一系列重大施政舉措及取得撥款支持，變得更為坎坷。

筆者更關注的是，一旦特朗普敗選，保守的共和黨人及州份是否會爆發騷亂？特朗普幾乎肯定不會接受敗選結果，不會接受白捱一槍的「無果結局」；而其散佈在由共和黨人執政的各州強硬保守派追隨者，難道會就此善罷甘休？答案大概是否定的。

其次，由美國全國性的大分化驅動的新對抗形勢，將迫使新總統不得不要麼趨於保守，要麼更加強勢。毫無疑問，特朗普及萬斯屬於後者，由此將給美國帶來的新變化或會是：共和黨執政的政府將按照（或部分按照）《2025計劃》，大規模調整政府各項內外政策及部分法律。這一過程，被Roberts形容為「美國正處於第二次革命中」；他甚至說，「假如左翼（筆者按：意指民主黨人或具所謂社會主義政治傾向的人）接受的話，或許這場革命不會流血」。

幾可肯定將衝擊世界局勢

很明顯，一旦特朗普與萬斯勝選，保守、極端的共和黨人已經準備好大幹一場，把美國推向有史以來最保守及最咄咄進取的階段。這一過程，將充滿不確定性和挑戰性，所涉及的各大利益集團、民間組織、族群階層等，都將被捲入難以預知的「流血或不流血」的「革命」裏。其中，變的是美國社會大局，而不變的是特朗普與萬斯政權對絕對權力的絕對追求。

最後，2024年美國大選結果，幾乎肯定將對早已動盪不安的世界局勢，帶來更大波瀾。如果賀錦麗與沃爾茲當選，美國的盟國和合作伙伴會稍鬆口氣，但中國、俄羅斯、朝鮮或伊朗將不會因此而感到有多少慶幸——因為正如前述，在美國國內大對抗的新形勢下，新總統將更注重美國和盟國的安全與利益。為此，美國將再度帶頭與中國展開更激烈競爭。

若特朗普與萬斯獲勝，所有已經發生或可能發生的危機，包括俄烏戰爭、以哈戰爭、以色列與黎巴嫩真主黨和伊朗的潛在戰爭、台海和南海局勢、朝鮮半島局勢等，沒有一件事情會出現奇蹟般瞬時化解。即便猶如特朗普所稱「可以令俄烏戰爭在24小時內結束」，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會相信。當然，美國的盟國及北約或許還將承受更多意想不到的更大屈辱。

中美關係 恐更糟糕

就中國而言，倘說現在的中美關係已經夠糟糕，那麼未來4年，中美關係只會更糟糕或糟糕透了。特朗普與拜登的對華政策有迹可循，而接下來4年，共和黨的對華政策也早早「劍出鞘」了。對特朗普與萬斯來說，在他們身邊出現的將不是更多的策略家，而是更多陰謀家。因此，中美關係的最大變數不是貿易、投資、晶片、科技競爭或意識形態對立，而是主權鬥爭。中國的領土主權和發展權利，將遭遇美國的更大挑戰。那些游離於傳統政治和外交博弈遊戲規則以外的各式「特朗普們」，很難想像他們會為未來美中關係互動設計出一個「避免流血」的劇本；相反，一切都將是硬碰硬的主權利益較量。

相較於特朗普的「可以脫鈎中國」而言，未來民主黨政府的對華政策，離不開「競爭、合作、利用、抗衡」的傳承套路。賀錦麗熟悉拜登政府對華政策，沃爾茲也應該了解中國。若賀錦麗與沃爾茲逆襲當選，中國會否考慮更主動積極與美方接觸，讓雙方在一個彼此熟悉的競技環境中，充分了解對方意圖，消化分歧，持續積累共識，並不懈地尋求突破性的合作新機會？這倒是令人相當期待。

作者是時事評論員、美國布魯金斯學會訪問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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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