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下一站，1990年 鐵道眾生相交織城市川流
【明報專訊】在瞬息萬變的都市中，鐵路網絡編織的不僅是連接各處的線條，更是生活中的精彩瞬間。從膠袋中露出頭來的家禽、打乒乓球的學生、依偎在角落的戀人……從1990年代的車廂百態，到現今鐵路與城市交織的動人畫面，一幕幕片段折射出的正是城市脈搏。
一場跨越30年時空的影像對話正在港鐵中環站上演，社交媒體專頁「香港遺美」創辦人林曉敏策展的「川流——鐵路掠影」攝影展，邀請了前資深攝影記者何少忠參與，用兩代人的作品穿梭過去與現在，將鐵路與城市千絲萬縷的聯繫娓娓道來。
香港著名作家劉以鬯的小說《對倒》中，互不相識的中年男士和年輕女子擁有各自的人生旅程，卻機緣巧合下同排觀看同一齣電影。展覽中，兩代攝影師不約而同地將鏡頭鎖定在鐵路這個獨特的題材上。對於從事新聞攝影長達30年的何少忠而言，鐵路是他工作和生活的縮影；而對於創作人林曉敏來說，鐵路是串連城市角落的動脈，更是她探索城市的窗口。在交替的時空中，他們以各自視角捕捉鐵路上一幕幕的動人畫面，組成「川流——鐵路掠影」展覽，並於人來人往的中環站「港鐵‧藝術」展廊展開跨越時空的對話。
帶着家禽搭港鐵的日子
時光倒流至1990年代，當時的香港城市面貌與今天大不相同。初出茅廬的何少忠常因工作穿梭於鐵路之間，他抓住工作間隙的閒暇時光，以黑白菲林相機隨手記錄車廂眾生相。「作為攝影記者，很多時間都花在乘搭交通工具上，我比較喜歡坐地鐵，最主要的分別是巴士上所有人都向着一個方向坐，你不會看到別人的表情，但地鐵不同，你可以跟他（乘客）面對面近距離相處一個站或者10多個站，能夠看到他的樣子、表情、衣著或所做的事情。」是次他展出的20幅作品都是攝於1990年代初的黑白菲林相，那些正在小寐的上班族、自娛自樂的學生、超然物外的僧侶，乃至依偎在角落的戀人，無一不是當時香港社會的縮影。
何少忠憶述，當年自己仍是毛頭小子，基本上「看見什麼便影什麼」，漂亮的人或景、有趣的事物都是他的記錄對象，從沒想過30年後拿出來回顧會引起廣泛迴響。「疫情在家無所事事，便將家裏的菲林都找出來重新整理，掃描至電腦製作成影像後分享出來，才發現很多人都喜歡這種1990年代的香港。」他笑言，攝影師都有職業病，首先留意到照片的瑕疵。部分照片因歲月流逝而沾上灰塵，有些更因器材技術限制而失焦，但與照片的意義相比，這些瑕疵都顯得不太重要。「它們不是那種能被裝裱起來掛在家中的美麗畫面，但多多少少反映了香港某些真實面貌」，一幅幅黑白照片交織起來，為香港這座城市留下難能可貴的歷史印記。他指，例如1990年代仍會看到有人帶活家禽上車，現在已經絕迹。「當時拍攝時沒有想過，原來這就是那個時代的象徵。」
演繹列車與環境互動
時光飛逝，來到2024年，城市面貌早已煥然一新。喜愛記錄城市變化的林曉敏拿起鐵路攝影的接力棒，捕捉了當下鐵路與城市的互動。相比何少忠「以人為本」的攝影手法，林曉敏着重於呈現列車、人和環境空間的互動關係。作為社交媒體專頁「香港遺美」創辦人，她經常透過鐵路穿梭城市的角落，以攝影和文字記錄時代。
古希臘哲學家Heraclitus曾以河流作比喻——「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表示一切事物皆在變化。「就算每日乘搭早上8:50的列車，但乘客永遠都不同，每一個邂逅都是獨特的。」林曉敏如是說，因此她以河流作為策展理念，希望這些回憶能夠細水長流，點滴成河。
「我很喜歡充滿回憶的空間，這個（鐵路）也是我很想記錄的事情，但挑戰是大家對於私隱的關注度已經變得不同，所以我更多是走出站外，從較遠的地方拍攝。」林曉敏指，在研究拍攝角度的期間，自己也成為了鐵路迷，不僅觀察日常列車與城市交錯的畫面，還瀏覽了不少經典列車拍攝資訊。「相比刁鑽角度，我更着重演繹列車與周邊環境的關係和互動。」
她的20幅彩色作品以數碼相機拍攝，不僅捕捉了列車本身的動感，更呈現它們與城市空間的微妙連結。有的作品中，列車融入了城市的肌理，與周圍大廈相當接近，恍似住客打開窗戶就能看到列車中的乘客；有的則突出列車在城市中的孤獨感，鐵軌在城市叢林中蜿蜒而過。
一刻定格 兩面特質
對於許多人來說，鐵路是生活中平常不過的部分；然而，仔細觀察卻會發現在這看似單調的日常中，存在着無數不經意的小確幸。其中一幅作品捕捉了兩個人緊緊相擁的場景，旁邊有些行李，但旁人無從知道兩人是因為即將分離而依依不捨，還是為重新相遇而感動。何少忠指，這一刻的定格令相片擁有兩面特質，雖然模糊了真實，卻能傳遞情感，這也是照片獨特的地方。
不論是何少忠的黑白菲林作品，還是林曉敏的彩色數碼攝影，每幅作品也訴說着它的故事。這些光影交織的瞬間，令人回想起自己在鐵路上的種種經歷。
在兩名攝影師的作品以外，本次展覽還展出「每個時刻都是回憶的起點」相片徵集活動的優秀作品，由公眾投稿，記錄他們在日常中的種種邂逅和回憶。3個部分分別代表不同視角和時代，如同3條平行軌道，交織成一條流動的河川。相片不僅記錄平凡生活中的細微片刻，也透過鏡頭讓人重新審視熟悉的日常，打開一扇通往過去與未來的窗口。在不經意的瞬間，大家或許也能找到生活的美好與感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