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興杰：蘇利文訪華與中美關係模式「回歸」

【明報文章】今年8月27至29日，美國國家安全顧問蘇利文訪華，與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外辦主任王毅在北京舉行新一輪戰略溝通。中美雙方都對此次戰略溝通給予高度評價，認為溝通是坦誠、實質性、建設性的。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人民大會堂禮節接見蘇利文，並對中美關係提出了新論斷。今次是蘇利文任內首次訪華，也是過去8年來美國國安顧問首次訪華。蘇利文訪華以及「王毅-蘇利文戰略溝通」渠道的構建，標誌着中美關係進入了一個新階段，雙方逐漸形成管理中美關係的模式。

中美關係裏 美國安顧問具重要角色

蘇利文此次來訪備受矚目，在3天訪華行程裏，蘇利文與中方黨政軍高層會晤達14個小時之久，與中央外辦主任王毅舉行了6輪、共11個小時的戰略溝通。所謂戰略溝通，意味着不是具體問題的討論，而是關於雙邊關係、敏感問題、敏感地區及國際熱點問題的「哲學性」討論。

在中美關係發展過程裏，美國國安顧問一直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上世紀70年代，擔任美國國安顧問的基辛格秘密訪華，打開了中美關係的大門。在中美建交談判過程中，布熱津斯基訪華，加快了中美建交談判進程。而在中美關係比較困難之際，斯考克羅夫特將軍訪華為中美關係緩和創造了機會。在特朗普政府時期，中美關係持續走低，加上特朗普的國安顧問頻頻換人，國安顧問未能夠幫助中美關係穩定下來。

蘇利文雖然是美國近60年來的最年輕國安顧問，但他在白宮的地位和影響力是明確的，被認為是總統拜登的首席安全智囊，也可以說是「拜登主義」的主要操盤手。不誇張地說，蘇利文和拜登共同塑造了拜登主義，前者在拜登政府的角色，不亞於基辛格於尼克遜。

中美雙方都認為，在過去一年半多的時間裏，蘇利文與王毅之間的戰略溝通有重要意義。中國外交部北美大洋洲司負責人楊濤表示，中央外辦主任與美國國安顧問的戰略溝通渠道，是根據兩國元首共識建立起來，主要任務是保障和服務元首外交，跟進落實兩國元首達成的重要共識。

拜登政府上台以來，美國外交與戰略團隊對於中美關係的認知，也發生了重大變化，元首外交在中美關係處於低谷之際提供了新方向。「王毅-蘇利文戰略溝通」渠道是元首外交的實現方式，為中美關係的「柳暗花明」提供了助力。從維也納、馬耳他到泰國，再到北京，蘇利文距離中國更近了，對中國的認知也在發生變化。

此次北京戰略溝通，蘇利文團隊中的大多數成員都能夠講流利中文。與基辛格一樣，蘇利文借助美國的中國問題專家的見識和專業，能夠了解中國的意圖，減少誤判，不排除未來蘇利文會成為與基辛格一樣的「中國通」。

蘇利文此次溝通中，更加強調中美關係的合作面，而不是對抗的一面，以平等方式處理雙邊關係；尤為重要的是，中美要在這個星球上長久和平共存。由此可以看到，蘇利文對中美關係的認知和看法，也更接近中國的一貫立場。美國戰略界曾提出所謂的「競贏」，也就是不能讓中國贏；而在過去幾年的中美互動與博弈裏，美國也意識到，只能與中國共存，而且是長久共存。

習近平在會見蘇利文時強調，中美兩個大國打交道，第一位的是樹立正確的戰略認知，首先要回答好中美到底是對手還是伙伴這個管總的問題。中國是願意與美國做伙伴的；美國是否願意，還不可知，但美國愈來愈不能將中國視為對手。最近幾年美國面對的主要挑戰，並不是來自中國；相反，這些挑戰是需要中美共同面對的。

「王毅-蘇利文戰略溝通」漸入佳境

蘇利文重申了拜登政府的「四不一無意」承諾（不尋求打「新冷戰」，不尋求改變中國體制，不尋求通過強化同盟體系反對中國，不支持「台灣獨立」；無意同中國發生衝突），這也是經過近8年時間，美國政府沉澱下來的對華政策主張。

蘇利文訪華，意味着「王毅-蘇利文戰略溝通」渠道漸入佳境。王毅去年訪問華盛頓，與蘇利文會面，但主要溝通對象是國務卿布林肯。因此，此次北京戰略溝通，被視為「王毅-蘇利文戰略溝通」首次在對方首都舉行，具有一定的符號意義。拜登政府的任期所剩無幾，蘇利文此次溝通的重要目標是推動兩國元首溝通和會面，這不僅是拜登政府對華關係的收官之作，也為中美關係奠定基礎。如果賀錦麗贏得大選，民主黨的對華政策有大機會會延續下來，而蘇利文本人在民主黨政府將依然扮演重要角色。

中美兩國及世界局勢都發生了重大變化，但元首外交及國家安全顧問的溝通渠道，依然發揮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蘇利文訪華，意味着自基辛格以來的中美溝通模式的回歸；但在過去二三十年中美經貿關係大發展的背景下，這一模式似乎隱居幕後了。

華對中美關係提新願景

蘇利文是「拜登主義」的主要設計者和推動者，而對華政策是拜登主義的核心內容。中美關係與1970年代已經大不相同，經貿、產業、技術、金融等議題成為中美關係的重要內容。尼克遜和基辛格訪華，主要從戰略及安全着手；而蘇利文作為國安顧問，甚至可以對美國的產業發展議題發表看法。中美已經深度嵌套到全球經濟和產業體系之中，經濟合作的「安全」邊界需要劃定；過度安全化必然會損害彼此合作局面。

另外，中美是全球主要經濟體，但並不是全球經濟的全部，中美兩國也需要關照「觀眾成本」，美國對華戰略科技產業競爭也波及其他國家和經濟體。習近平在會見蘇利文時提到，中美作為兩個大國，應該對歷史、對人民、對世界負責。

另外，習近平對中美關係提出了新定位：中美兩國要成為世界和平的穩定源及共同發展的推進器。這是中方對中美關係提出的新願景，也是未來方向。

在美國大選之際，蘇利文訪華無疑對中美關係的穩定是重要的，至少表達了拜登政府剩餘時間內美方對保持中美關係的意願。與此同時，蘇利文訪華及中美戰略溝通，為中美關係穩定提供了可能的渠道。在中美關係半個多世紀以來，重視和發掘美國國安顧問的角色，是一個值得總結的經驗。而蘇利文此次訪華的內容豐富、成果顯著，對於他本人未來在美國戰略界地位的提升，無疑是有相當助力。

作者是中山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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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興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