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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周日話題:記者被霸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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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那些是尋常的記者,返工放工,去記者會採訪做新聞專題,然後突然收到匿名信息,語帶恐嚇,附上你的相片。你還反應不過來,很快父母的手機也收到恐嚇信息,然後是住址郵箱收到恐嚇信。恐嚇者究竟如何掌握你和家人的個人資料?滋擾再一圈一圈擴大,家人供職的機構也收到匿名的投訴電郵,先抹黑人格,再指控和記者勾結,有些更顯示副本抄送國安公署。還有同層的鄰居也收到類似的抹黑信,連住一間屋,業主都收到恐嚇信要停租否則後果自負。記者的日子有沒有更難啊?

香港記者協會(記協)前日突然召開記者會,下午2時出稿通知4時記者會。記協主席鄭嘉如說,情非得已,怕太早通知又生變故。她說自己有兩名家人在7月受到滋擾,其工作相關機構接獲匿名投訴,質疑家人的人格品行,然後指控他們「灌輸反中亂港思想」、「道德敗壞」,要求機構調查和採取行動。鄭嘉如說最初也想低調處理,但類似攻擊不停蔓延,開始針對其他執委,多間傳媒機構亦受到滋擾,情况愈來愈惡劣,鄭嘉如說:「我覺得這是一種霸凌,與學校的bullying差不多。」

連累了家人

記協遂展開調查,統計出有至少13間本地及國際媒體,以及兩家新聞教育機構,在今年6月至8月發生過針對記者的滋擾事件。很多讀者說得出名字的小網媒小媒體,都受到影響,當中願意具名的包括獨立媒體、Hong Kong Free Press、誌傳媒等。數據上,至少有15名記者的家人受到牽連,譬如收到自稱「愛國人士」的匿名信息,要求家人管教子女;例如家人所屬的機構收到匿名投訴,指聘用或跟他們聯繫,有可能危害國安及觸犯「23條」;例如有家人在學校教書,被投訴誤人子弟,家庭成員反中亂港。另外,至少8名記者的住址、其業主,甚至同層的鄰居,收到實體恐嚇或投訴信。

其中一名受害者、記者P,入行超過十年,曾於不同機構工作,現在網媒做港聞。P的家人任職的公司收到匿名信,指控P反中亂港,要公司小心。P擔心困擾,但又覺意料之內:「可能有人認為記者的報道影響了他們的實際利益,希望作出阻嚇,亦不排除雖然由治及興,香港好平靜,但都不排除有人想興風作浪從中取利。」P說類似的情况在過去幾年,在行內時有發生,只不過規模未必有這次廣泛,做記者可能要有心理準備面對這些滋擾。

另一名受霸凌滋擾的記者E,受訪時亦小心翼翼,深怕說得太多暴露了身分,招惹更多對家人的滋擾。E嘆一句:「我沒有想過今時今日做記者,竟然是一個連累家人的職業。」E和家人收到的匿名信息指控其煽動,並附上記者的相片。E說:「我自己很擔心,因為它是一步步來的。一開始是個人,後來是家庭地址,再後來是家人(手機),但你不知道他如何掌握你家人的資訊?不知道掌握你身邊什麼人的資訊?可能是我父母,之後可能是我其他親人?所以我覺得我的恐懼是,不知道繼續去到一個什麼的地步?時間多長?牽涉的層面或者牽涉的因素可以多廣?我是真心恐懼。」E焦慮失眠,有幾晚輾轉反側到清晨五六點才能合上眼睛,每遇到不知名的電話來電或來訊,都會嚇一嚇,害怕是否有新的恐嚇。E說不想散播白色恐懼,但實在想不到什麼方法應對,唯有考慮離開記者這行業。

住屋問題上,記者也受到滋擾。Hong Kong Free Press創辦人Tom Grundy租用單位的業主及地產經紀收到匿名恐嚇信,警告除非他遷離,否則可能面臨無法想像的後果及傷害,Tom Grundy已報警。在記協的調查裏錄得至少兩宗業主受到恐嚇。

另一位記者S,入行5年,以往是自由身撰稿人,目前全職負責港聞。S也面對住屋一些問題,但沒有披露太多細節,其之前任職的教育機構亦收到匿名投訴信,暫未有後續。滋擾實質影響了家庭,有沒有考慮辭去職位?S答:「我不覺得我要quit(辭職),我不覺得quit了可以解決到這件事,我也不覺得我現在的情况嚴重到要思考這問題。他都是滋擾你,滋擾到你屈服,他發覺滋擾你是可以令人屈服的,他就去繼續滋擾下一個。我們看到的pattern(模式)就是這樣。」S說每個人的家庭狀况不一樣,他亦擔心過會惡化到牽連家人:「當然這事情有可能發生,我做好心理準備,也要想如何處理。但是我不想因為一些還沒發生的事情去做一個決定,我不想為了避風險而放棄我現在做的事。」

別助長霸凌氣燄

鄭嘉如說:「其實這些事歸根究柢都是一種霸凌。被霸凌的人可能感到好無助被動,人在暗我在明,無嘢做到,但其實未必。只要做一些行動顯示被旁人看,他不是弱者、不接受霸凌,已會令加入霸凌的旁觀者卻步,即時阻截了這種dynamic。」什麼旁觀者?她說上網看到其中一篇有關職場集體霸凌(Workplace Mobbing)的文章,說很多時候旁觀者都不會出聲阻止,因為其他人都感受到哪一個強哪一個弱,直覺不會想站在弱者那邊,甚至為了自保加入霸凌者一方,她說情况就像香港記者面對的處境,有霸凌者在暗處做一些恐嚇記者行為,而收到「恐嚇資料」的機構或業主或鄰居就是旁觀者:「他們可能很早已經覺得,如果不順應,自己會有麻煩,就會做一些順應霸凌者的行為,去欺負那個沒那麼容易還手的機構或者記者,所以思考到這關係,我就更加清晰地覺得,如果不出聲去抨擊這些行為,只會令到他們更加大膽。」

記協及至少3名記者已就滋擾信向警方報案,再次呼籲其他受滋擾的人士向記協求助,共同面對。想起有朋友喪母後經常穿著一件黑色衣服,寫着「Life is a bitch」洗好便穿,遇到朋友問起都解釋一次。日子難過,但別害怕,讓大家看見彼此。

文˙鄭思思

編輯•谷理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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