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華盛頓】季風重現
【明報專訊】曾經作為上海文化地標的獨立書店季風書園，去年秋天在美國華盛頓特區重新開業。我在上海住過幾年，去年看到季風重開的消息，一直想去看看，最近借着工作出差的機會終於成行。書店開在華盛頓中心地段杜邦圓環（Dupont Circle），隔壁就是本地老牌書店Kramers。1月的華盛頓寒風凜冽，路上行人寥寥。我早上到了書店，還沒進門，就看到非常美國的一幕：門口的展示櫥窗被撞破一個大洞，玻璃散落一地。後來聽路過的居民說，是附近一個精神不穩定的人無冤無仇一腳踢壞了。
書店有兩層，一小部分是關於中國乃至亞洲的英文書，大部分則是來自中港台的中文書。書的選品很有看頭，入口處的英文書大致按研究地區分類，例如轉型中的社會（societies in transition），後社會主義（post-communism），了解中國內地（公民社會／政治）、香港、西藏、日本、韓國、東南亞等。
另外一些選書，則體現書店作為華盛頓唯一中文書店的覺悟：一種文化飛地和移民身分的自覺。例如，進門處有一排書，關於「在威權主義之下的生活是什麼樣的？」（What is it like to live in/through Authoritarianism?）。在另一邊，則有香港專題：「風雨中抱緊自由」。在中文書區域，還有關於身分與歸屬主題的書架，專為異鄉人準備。我買了一本加拿大華裔畫家Matthew Wong在荷蘭梵高博物館的展覽畫冊。
其實在上海時，我也不常去季風書園，總覺得選書也就一般，大概因為只能賣內地合法出版的書，也很難選出新意來。現在到了華盛頓，什麼書都可以賣了，倒是更能展現選書的能力和品味。
上2樓的樓梯牆壁上，掛着許多關於季風書園歷史的影像。書店由學者嚴博飛於1997年在上海創立，小小一家門店，主營文史哲類書籍。季風高峰時期曾有8家門店，後來受電商衝擊，實體書店經營愈發艱難。2018年初，季風書園位於上海圖書館地鐵站內的最後一家門店閉店。明面上的理由是與上海圖書館的租約到期，更深層的理由則是公民空間與言論自由收窄，書店找不到下一處經營場地。
在上海閉店的最後幾日，不少讀者前來支持，買書、留言、唱歌，店中瀰漫着傷感的氣氛。當時我在上海工作，也到了現場見證。牆上掛的其中一場照片，是當時季風的總經理、也是目前華盛頓店的老闆于淼站在桌子上演講的一幕，周圍是來送別季風的讀者。在一段視頻中，于淼站在桌子上說：「季風書園在上海將不再存在，但季風會繼續吹拂。我們相約未來，謝謝各位。」6年過後，這個約定終於實現。
如今季風書園在華盛頓以非營利組織身分營運，有開通會員月捐，不知道經濟上是否可行。在書店業務之外，書店開業不久已經舉辦多場關於中國和中國作者的講座活動、紀錄片放映等，最近邀請的嘉賓包括女權行動者李思磐、調查記者江雪、維吾爾族詩人Tahir Hamut Izgil等。這裏是一個不管是被迫流放還是自我流放者抱團取暖的空間。
文：林綺晴
（織物藝術家，常駐紐約）
個人網站：www.linqiq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