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
洪雯:香港勞動人口參與率能否止跌?(中)——推動平台/零工經濟的發展

【明報文章】上周論及香港勞動人口參與率(LFPR)大幅低於周邊經濟體,且在過去30年持續下降。香港不參與經濟活動的被動人口比例,在各年齡段均遠比其他經濟體高,成為本港勞工短缺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我認為比起將人口基數擴大到1000萬,更重要的方向是大力提升LFPR,增加參與勞動的積極人口;若不解決LFPR過低且持續下跌的問題,簡單擴大人口基數只會令社會負擔愈來愈重。
房屋和福利政策 亟待改革
本港LFPR為何會顯著低於周邊經濟體,且持續下降?我認為現行房屋和福利制度很大程度上「促成」這一趨勢。由於政策導向出現問題,有時辛苦努力的夾心階層過得還不如依賴公屋和福利的基層,事實上引導了市民向下流動,甚至鼓勵了部分市民退出勞動市場。
以房策為例,政府近年集中資源增建公屋,公屋供應量快速提升。而夾心階層既無資格輪候公屋,亦買不起私樓,不少人只能租住劏房或與家人擠在一起,生活境遇還不如公屋的基層。人會追隨資源走;因社會資源嚴重向公屋傾斜,市民收入增加後反而可能更難解決住房問題,自然吸引不少市民輪候公屋。青壯年者刻意控制收入,甚至放棄工作輪候公屋,並不少見。
福利政策方面,立法會數據顯示,2021年的低收入住戶(全港收入最低的20%家庭)中,每4戶就有3戶完全不工作。人口老化固然是原因之一,但處於勞動年齡、健全卻不工作的住戶亦同步增長,自1996年以來增加逾200%。對於這些家庭,政府提供的恒常現金福利佔其總收入比例,從1996年26.8%飈至2021年82.7%。可見,香港為數不少勞動年齡的健全者,在福利的支持下退出了勞動市場。
無疑,公屋和福利體系的初衷是提供社會安全網,發揮「兜底」功能;但我們的制度設計忽略了公屋和福利也應發揮「階梯」 功能,推動向上的階層流動,出現了愈「躺平」得到愈多的現實,從而鎖住了部分勞動力,也導致房屋和福利支出飛升。我建議調整思路和資源分配,鞏固「兜底」功能,更要重建「階梯」功能,助更多人擺脫對公屋和福利的依賴,釋放勞動力。
要令香港LFPR止跌,我認為基於「平台經濟」而發展起來的「零工經濟」(gig economy),或許能提供一個解決思路。
善用「零工經濟」 釋放勞動力
平台經濟最大特點是靈活,通過在線平台高效匹配產品或服務的供需雙方。參與者可在平台上發展長期工作,亦可以通過短期、碎片化的零工形式,根據自己時間、能力來提供服務。由於平台提供的靈活性,零工經濟得以發展起來,為需要彈性工作時間的人(如學生、家庭主婦或退休人士等)提供了增加收入、保持社會連結的渠道。
早期常見的零工工種主要是體力勞動,如送外賣、網約車等。而隨着科技進步和社會需求變化,零工經濟亦開始擴展到知識技能共享,如撰寫文案、網絡主播、編程設計等。
香港一方面面對人力短缺、有工無人做(如長者照顧、小巴司機等),短缺情况隨着人口老齡化加劇將更嚴峻;另方面,相當數量的健全人力閒置,家庭主婦、照顧者、健康退休人士等因傳統工作缺乏靈活性而難以參與。這種矛盾下,我認為零工經濟正好可以發揮作用。例如若有平台將長者照顧等工作「Uber化」,家庭主婦可在孩子上學時從事數小時照顧工作,有助解決長者照顧問題,亦釋放潛在勞動力、提高LFPR,並協助女性提升經濟自主權、擴大社交圈、提升自信心,及減輕公共財政負擔。
兩個參考案例
這些模式在其他國家早有實踐經驗。比如,「care.com」是一家全球性的在線照護平台,2007年在美國創立,為家庭照護服務(如保母、老年護理等)的供需雙方提供高效匹配。平台有透明的評價和反饋系統,可查看供需雙方情况及雙方的互相評價。平台助不少家庭找到可靠且可負擔的照護者,減少其在育兒、老人照護和家務方面的壓力,甚至釋放勞動力參與工作,亦讓許多難以參與正式工作的人能夠靈活就業。如今care.com已成為全球領先的家庭照護平台,擴展到20多個經濟體,包括新加坡、印度等地。
另一個可參考的案例,是日本在線社區互助平台「any-times.com」。用戶可在平台請求幫助,如照顧老人、搬運家具、做飯或打掃等,亦可提供服務掙取收入;完成任務後雙方可互相評價,積累信譽分數。平台於2015年成立,至今已成為日本較知名的社區互助平台,吸引包括家庭主婦、學生、退休人士等不同背景的用戶,提供靈活就業的同時,亦有助構建便捷、互助的社區環境。
事實上,平台/零工經濟早已在全球擴展,而參與者不僅僅是那些無法參與正式工作的人,更有大量不願受正式全職工作限制的「飛特族」(freeter),通過平台參與零工,彈性安排工作時間和地點。
從勞資兩方面推進零工經濟
平台/零工經濟能彌補傳統就業市場欠缺靈活性的不足,但在香港尚處起步階段。若欲推動其發展,需在勞資兩方面同時發力。在「勞」方,有需要提升零工對市民(尤其是40歲以上女性和55歲以上男性)的吸引力。有關平台需提供足夠靈活性,允許工作人士制訂自己的工作時間表及其他方面的彈性。此外,通過培訓和技能提升,並提供相關領域(如照顧、酒店業)的認證,亦有助提高潛在從業者的發展潛力。
同時,平台/零工經濟打破了傳統的僱傭關係,如何保障零工的權益是重要議題。去年政府提出修訂《僱傭條例》下的「連續性合約」定義,僱員享有全面僱傭權益的條件,由連續4周、每周工作18小時(共72小時),放寬至4周合計68小時。然而工時更短的零工如何享有僱員權益,仍是空白。我建議香港參考海外案例,考慮為零工提供按工時比例劃定的勞工權益,包括強積金、工傷保障、醫療保險等。
而在「資」方,可針對香港勞工短缺的領域,鼓勵資本進入發展平台經濟,彌補傳統市場不足。過度監管可能會扼殺行業發展,因此在保護工人權利的同時,應簡化平台營運的監管流程,使新企業更易進入市場,並通過適當監管推動其可持續發展。我們不應將平台視為潛在的邪惡資本家,而應鼓勵它們提出新模式,幫助解決社會痛點。也可考慮向平台提供稅收激勵,鼓勵其僱用高需求領域的勞工(如老人看護等),或資助平台向員工提供技能培訓,及協助在特定人群中推廣對平台/零工經濟的認識等。
總體來看,推動平台/零工經濟需多方參與,在保護新型經濟模式可持續發展與保障勞動者權益之間取得平衡,促進勞資雙贏,解決香港人力短缺、但同時LFPR過低的問題。
作者是立法會議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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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