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曉瑩：手作市集——文化與創意經濟的交匯點

【明報文章】每逢周末，在不同的戶外及商場，都經常舉辦不同形式的手作市集，讓熱中獨立設計的匠人展示他們的獨特產品之餘，也可以在攤檔吸引愛好者購買心頭好。手作市集作為一種新興的經濟和文化現象，近年吸引不少年輕人及旅客走訪。這些市集不僅是商品交易的場所，更是文化交流和創意表達的空間。筆者綜合中西方有關線上及線下手作市集的學術研究，探討手作市集在文化與創意經濟中的角色及影響。

香港及其鄰近的亞洲地區，擁有多元化且充滿活力的手作市集。這些市集不僅展示當地創作者的匠人精神及設計才華，也成為文化交流的重要平台。在香港，手作市集如「香港手作市集」和D2 Place的「香港掂檔十大匠人選舉」等平台，定期吸引眾多手工藝人和設計師提供手工藝品、藝術品及本地手作食品，促進社區互動和文化認同。

鄰近的亞洲地區，例如台灣的松山文創園區、日本的原宿手作市集及泰國的翟道翟市集，同樣以本地手作人的獨特創意和在地化的產品設計吸引遊客，展示當地傳統工藝和現代設計理念。

手作市集的定義與特徵

「手作」一詞用來指代一種消費活動，其中相關的「產品」，本質上是由同一個人製作和設計。現時有關手作市集的研究發現，消費者通常希望透過這種非工業化的文化消費方式，表達自我的文化身分。若手作市集的產品愈能夠展示設計者的手作技能、知識、判斷和熱情，通常被認為會較受歡迎（註1）。這種手作消費，與「個性化」和「訂製化」等密切相關的實踐有所區別，並且通常出現在室內裝飾、園藝、烹飪和服裝搭配等領域。

綜觀現時本地的手作市集，通常是指由個人或小型企業主辦的市集，除了在戶外，有時候也會與商場或文化遺產建築合作，例如K11 MUSEA、饒宗頤文化館等。市集檔主專注於售賣手工製作的商品，如手工藝品、藝術品和食品等。根據研究，手作市集的核心特徵，包括產品的獨特性、社區的參與性和可持續性。這些特徵，使手作市集成為消費者尋求獨特性和個性化產品的重要場所。

手作市集在促進社區文化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手作市集不僅是商品交易的平台，更是當地居民的交流和互動空間。這些市集往往與地方文化緊密相連，承載了豐富的地方傳統和工藝，促進了文化的再生與傳承。此外，手作市集支持了不少「斜槓工作一族」及多元社群（例如社會企業、非牟利機構等），讓他們可建立一個手作人社群網絡，互相分享及支援建立手作企業的知識和營運等（註2）。

線上和線下手作市集的發展

隨着數位技術發展，線上手作市集如以亞洲市場為主的Pinkoi、歐美市場為主的Etsy和香港的Handmade Hong Kong等平台迅速崛起。根據研究，這些平台不僅提供了讓創作者展示和銷售其作品的機會，還促進了全球範圍的手作文化交流。線上手作市集的成功，在於其能夠打破地理限制，讓創作者與消費者之間建立直接聯繫。線上手作市集的興起，改變了消費者的購物行為——消費者在網上選擇手作商品時，愈來愈重視產品的故事和創作者背景。這種對文化和情感的追求，使手作商品在市場上具有更高的附加值。

儘管線上手作市集的興起為創作者提供了新機會，但線下手作市集仍然在文化和經濟上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線下市集提供了消費者與創作者之間的直接互動機會，使消費者能夠更深入了解產品背後的故事和文化價值。手作市集的普及化，反映了當前消費者對「文化消費」的重視。有關文化經濟的研究指出，消費者在選擇手作商品時，不僅是在選擇產品本身，還是在選擇一種生活方式和文化認同。這種文化消費的趨勢，使手作市集成為促進地方文化和經濟多樣性的重要平台。

對手作市集的反思

不過，手作市集作為一種新興消費模式，同樣可能會加劇社會不平等，因為參與者通常是擁有較高財富和文化資本的消費者及生產者，這令手作文化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一種精英化的現象。根據法國社會學家Pierre Bourdieu的文化資本理論，手作市集中的消費者或擁有較高文化資本，能夠識別和欣賞手作產品的價值；而這種能力，使他們在市場中佔據優勢地位。手作產品價格往往高於大眾市場的商品，這可能導致消費者在追求個性化和獨特性的同時，無意中排斥了經濟能力較弱的群體。

手作市集的文化氛圍和消費潮流，也可能無形中強化了某種消費意識形態，使人們將手作視為身分和品味的象徵，而忽視了其背後的社會結構，亦引發了對於「真實性」和「工藝價值」的討論。許多消費者可能在追求手作產品的過程中，忽視了這些商品背後的生產過程和社會意義，進而形成一種表面的消費行為。這與英國人類學家Mary Douglas的「污染與界限」理論相呼應——手作產品的「真實性」被消費者所構建，但這種構建往往是基於對於手作與工業產品之間界限的錯誤理解。

因此，手作市集在促進社區連結和文化交流方面具有不少積極意義，惟我們亦應該對其潛在的社會影響，有更深入的反思。

註1：Campbell, C. (2005). The Craft Consumer: Culture, craft and consumption in a postmodern society. Journal of Consumer Culture, 5(1), 23-42.

註2：Bell, V. R. (2022). Entrepreneurs in action? Motivations for crafting a career in handmade goods. In The Artisan Brand (pp.120-135). Edward Elgar Publishing.

作者是香港恒生大學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藝術設計系副系主任及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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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曉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