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天堂旁劇場上「瘋人暢想」 演繹「失序社會」光怪眾象
【明報專訊】一念天堂，一念地獄。隔在天堂與地獄之間，是人間？或許另有種可能，天堂與地獄間，隔着一座瘋人院，人們在這裏出生、成長，走入社會扮演各自角色：幸運的，做學生、律師、中層職員；周潤發、張曼玉、希特勒還有Darth Vader；稍有不慎誤入瘋人院，還可以做醫生、院長、精神病人……
等等——若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瘋人院，醫生、院長與病人，誰有病，誰又清醒？若清醒注定與痛苦相伴，誰幸運，誰又不幸？在失序的社會裏，誰正常，誰又瘋狂？
千禧年初，「金牌編劇」喻榮軍的劇本《天堂隔壁是瘋人院》第一次搬上舞台，不似當時常見的話劇劇本，起承轉合脈絡清晰；反而用囈語般的黑色幽默，令觀眾在一場接一場的戲中戲捧腹，爆笑後又不禁感到荒誕。首演之後，劇本重演重演再重演，不同導演根據各自理解，演繹出眾多經典舞台。是次，中英劇團帶來廣東話版，由駐團導演林健峰執導並擔任粵語改編。
「這個社會其實有兩班癲人」
林健峰直言，起初自己對劇本興趣寥寥，「初看覺得不是好明白。尤其是這類不算是有強烈故事結構的戲不是自己口味」，但自己的老師、資深編導舞台劇工作者司徒慧焯卻格外喜歡這齣戲。「我問他為什麼這麼鍾意這個劇本，他回答『因為香港需要呢個戲』。」林健峰再細看劇本，了解喻榮軍成長與創作的年代，終於摸索到進入劇本的切入點，「在一個國家經濟起飛的年代，你見到這個國家的人生活狀態、價值觀都彷彿與以前不同。但這個世界中的一班人慢慢失去了這個民族一直以來堅持的價值觀和信仰。進入現代價值觀、物質主義的社會後，這班人與癲還有沒有分別？」
「經濟起飛」的大時代下，失去信仰的小人物如何自處？說得遠些，林健峰想起《華爾街狼人》中紙醉金迷的人們，「為了錢無所不用其極，是其中一個表徵」；說得近些，林健峰想起在本地網絡論壇連登討論區的見聞。他常見到有人抱怨自己生活不幸、父母貧窮，感嘆「窮人就唔好生仔」，又會有人建議「要識知足、識感恩」，這時便會獲對方「黐×線、傻×咗」的回覆——「這個社會其實有兩班癲人」。林健峰說，似自己這般價值觀傳統的人，會覺得對方「被物質主義社會變成癲人」；但對方看自己，又會覺得「你黐線的，現在這個社會早就不是以前那樣」。
改編經典劇本 精神病院變廢棄教堂
「原來這個社會中的所有人，在其他人眼中都是癲人。」林健峰感慨，當社會環境巨變、人們的價值觀亦隨之改變，這個世界似乎已經「冇得救」，「但在這個冇得救的世界中，你要如何自處？這或許是這套戲想要探討的問題」。於是，《天堂隔壁是瘋人院》來到香港，劇本中的精神病院變成香港舞台上的廢棄教堂，「人們曾經在這個世界建立教堂，如今卻荒廢……過去的信仰已經崩塌，講得極端些，人們似乎正生活在毫無道德的社會中」。
廢棄教堂中的故事，開始於「王家衛」風格的第一幕戲：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性工作者波波（文愷霖飾），幻想自己是文藝片女主角，「就算是賣身都好，她想要的不是錢，而是通過這件事填飽自己內心的孤獨」。還有「好細膽好細膽好細膽」的顧忌（許晉邦飾），在幻想中變得如《英雄本色》中的Mark哥（周潤發飾）一樣英勇，不必再反覆揣測食堂姐姐煮的那份薯仔燉冬菇是否暗示自己也將被人「燉冬菇」。
「你將不停見到這些人的現實處境和他們內心逃避的方向，最後（在舞台上）呈現出來的，就是一種光怪陸離、九唔搭八的狀態，好符合一個癲人的狀態。」劇中「癲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衍生出的幻想，從詩仙太白到Darth Vader，林健峰說，不同角色對應生活中見到的不同人，「所有觀眾都可以有自己的想像」。至於他自己，最有共鳴的角色是誕生於幻想中的公司中層賈貨——「曾經，你也是一個意氣風發的人，覺得自己好叻，覺得自己可以在此處呼風喚雨」。林健峰說，大學畢業時的他這樣想着，曾經的賈貨也這樣想着；他和賈貨一樣，「進入社會後，你真的會被慢慢磨平稜角，會開始不敢與人衝突，開始不再堅持自己」，甚至對所有人卑微討好，「直到有日你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沒有了曾經的自信」。
戲劇變不了世界 但或可種希望
賈貨的癲狂，是「想在所有人都走後，在領導的櫈上屙尿」，儘管要自己擦乾，儘管世界不會因此而改變，但在宣泄之後，總有些心事可以放低。林健峰的癲，則是在「就算是頂唔順也冇地方可以逃走」的香港，用戲劇尋找自處的方法。「其實這個世界真的無路可逃……以巴衝突停不了、俄烏戰爭停不了，我好想全香港人不要再這麼物質主義、金錢至上，而是花多些時間關心身邊孤獨的人，但做不到。」林健峰說，戲劇改變不了世界，但或許可以在悲觀中種下一些希望，「只要你願意走入去看，戲劇會讓你看見一個possible world（可能的世界）……改變不了世界，但我們可以想像一個更好的世界」。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天堂與地獄間隔着瘋人院——不妨再加上劇院？
《天堂隔壁是瘋人院》
日期及時間：
8月22、23、27至30日
晚上8:00
8月23、24、30、31日
下午3:00
地點：中環愛丁堡廣場5號香港大會堂劇院
票價：260元、380元
詳情：bit.ly/4lo2QLZ
文：王梓萌
編輯：謝秋瑜、孫志超
設計：賴雋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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