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梁翠萍「游離分子」 焚花砌池記慯喪旅程

【明報專訊】離別是怎樣的一回事?失喪又是一個什麼過程?也許不是每次離別都可以好好唱驪歌,但留下來的人在傷痛過後,還得背負更多走過漫長的路程。隱身於繁囂的軒尼詩道旁,本地藝術家梁翠萍(Sally)邀請來者走入寧靜的狹間,共行走出喪慯的旅程。
《哀悼日記》記載羅蘭.巴特數年間如何在喪母之痛中往返,而Sally在父親去世後的6年間也創作過不少與生死、記憶有關的作品,卻覺不少東西逐漸變淡,乃至麻木。受《憶.記》系列項目策劃人陳祐維邀請以個展為有關離別的三部曲展覽畫上句號,她選擇在兩個月的駐場創作前,重訪幾年間寫下的哀悼日記,並觀察從事殯儀業的友人工作,追思會、喪禮,乘着漫長研究過程再走一段轉化之路。展覽名為「游離分子」,Sally說覺得「人離開就好似變成咗獨立嘅分子,飄離咗個群體」,當映照出自我的他者倏然離逝,與自己的關係好似也變得若即若離。痛楚,不論心靈或肉體的,可能是存在或憶記的依據。但「談論痛苦同感受痛苦唔同」,Sally說創作過程中因拉傷求診,物理治療時痛得流淚,才發現很久沒有從身體體會痛苦,這種痛楚與情緒的連結,乃至與逝者的關係,遂在展覽中透過不同物料的纏結呈現。
碳化花卉轉化為繪畫裝置原料
焚化,然後去往下一站,天國或奈落。四面環窗的展場中央獨獨放着一個花冢,Sally說原本打算製造棺木般有承載意味的池,但不想太直白,便想到燃燒——燃燒直接聯繫到痛苦的感覺,也是對物質形態根本、不可逆的改變。聽說遺體會燒三重,逐次篩走軟小分子,最後家屬得到的骨灰只是遺體的一小部分,她欲從火葬場取骨灰完成作品《千骨》。後來留意到喪禮儀式常會用到花朵,便輾轉自不同喪葬場合蒐集花朵,發現水分太多、難以點燃後,便將花放在密封鐵罐裏後鑿小洞持續燒,使其在隔絕氧氣的空間以高溫熱解碳化。煙盡時物質已轉化,只遺下束束花朵的碳化骨架。每次燃燒體積都會縮小八成,如今小小的花池足足用了裝滿30多個垃圾膠袋的逾千朵花才砌成,一旁電視播放着正是花朵燒製前拍下的相片。燃燒後的碳化花卉,在Sally手中又再轉化為繪畫裝置《刷白》的顏料原料:作品的木框、固定畫布的釘子全是蒐集而來的遺棄物,同樣蘊藏關係、時間與故事,Sally則基於爸爸去世後為其所鑿的具象人畫,重新用碳化花卉製成的顏料作畫,再以漂白水反覆擦拭、用鋼絲擦刮。漂白水和顏料、物質對抗下,最終留下的只有模糊輪廓,一如離去者的形態會隨時漸遠,記憶也會慢慢褪色。以繪畫作為行為摸索面對離別的狀態,她說畫到盡頭,其實關係不會斷絕,只是換個形式存在。
最沉重的,或許也最輕,Sally說曾寫過一篇關於「空」的日記,覺得人悲傷到某個狀態便會覺得一切都沒所謂,質疑自己存在的意義。場地角落靜靜擱着的一口「井」,底下是脆弱又堅硬的強化玻璃,其上覆蓋着由軟變得堅硬無比的水泥,Sally說《空》這個作品是嘗試用柔軟製造堅硬性。起初挖空中心放入物體形成正空間,待水泥填滿後又再拔走造就負空間——缺失的同時,中空的特質也讓其成為容器,一如親人離世雖然痛苦,但卻讓她能夠理解他人痛苦,承載他人的生命。另一方,打在牆上的錄像作品《經過》記錄了Sally陪同陳祐維及另一朋友從各自家裏走到跟已逝親人的記憶所繫之處,兩人的親人分別離世10年與1年,Sally形容自己是他們的未來與過去。面對死亡與哀傷,走到最終可能還是得一人面對,但在游離之際,路上仍有人伴隨。
《憶‧記》第三部曲:游離分子——梁翠萍個展
日期:即日至10月29日
時間:下午3:00至晚上9:00
地點:灣仔軒尼詩道99號彰顯大廈17樓2室
詳情:bit.ly/46OpCsb
註:須先預約
文:鍾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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