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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俠醫仁心:由破地獄到上天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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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由《雙星報喜》、《摩登保鑣》、《雞同鴨講》到《神算》,許冠文(Michael)開創香港喜劇的先河。

Michael畢業於喇沙書院和中文大學聯合書院,是我的雙重師兄。他的喜劇陪伴不少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香港人成長。每次看Michael的電影,我都會期待笑中有淚的亮點。然而《破.地獄》的Michael演活了一個為死人超度的喃嘸師傅,對觀眾來說除了帶來驚喜以外,亦令人深思生者和死者之間的關係。

從「中大醫學院教授」、「腫瘤學界巨人」、「初創公司老闆」到「電視節目主持」,莫樹錦(Tony)絕對是醫學界最成功的「跨界別」代表。腫瘤科照顧的病人大部分患上中晚期癌症,Tony可算是見盡生死。生死教育是醫學院的重要課題,我相信醫學生不能只從書本裏學習面對病人的生死。因緣際會,促成我們3人的分享講座「醫生與笑匠談生死」,希望為醫學生帶來不一樣的醫學人文教育。

人為何要死亡?

Michael在開場時說,信仰能夠幫助人們理解人生的意義。我是天主教徒,相信如《聖經》所載,死亡是上天堂得永生的必經之路。而從個人思考和人類總體的宏觀角度來看,我認為人要死才會令生命有意義,因為知道生命有限,人才會用最大的努力或最好的心情去做想做的事。生命一開始就步向死亡,死亡並不可怕,Michael分享在拍攝《破.地獄》後對生命的理解,「人生就好像一個旅程,重點在於欣賞沿途風景」。與其思考何時下車,不如盡量享受這趟人生旅程。Michael亦說,假若沿途風景已不再有意義,那就可能是死亡的開始!

醫生為家屬「破地獄」

外科經常面對生死,我記得第一次面對死亡,是在剛入行5個月時醫治一名非常不幸的女孩,她在街上遇到一個精神病患者無差別攻擊,用刀刺傷肺和腹部,到達急症室時已大量出血,即時被送上手術室,經外科跨部門團隊盡力搶救,仍然返魂乏術。我當時是一名初出茅廬的外科醫生,服務小兒外科部,萬料不到要處理複雜的創傷急症,心情久久未能平復。除了因為年幼病人失救而感到沮喪外,更會常常自我反省有沒有做得更好的地方!

2001年當我完成外科培訓,獲得專科資格時,前輩們都說我取得「license to kill」;自己卻時常努力思考,怎樣才能把專業資格變為「license to heal」。外科醫生有時候為了免除患上絕症病人的痛苦,鼓起勇氣為他們作出艱難的決定;如在緊急手術中發現大部分小腸和大腸因血管栓塞而壞死,從醫學角度來說病人生存機會渺茫,外科醫生在無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open and close」。每次遇上這情况,我心中都會糾結,反覆自問還有什麼可以做去幫助病人!我們一個「open and close」的決定,等同向病人發出死亡證。

累積30多年經驗後,我漸漸掌握與病人和家屬同行面對死亡。然而兩年前當自己身分對調,成為家屬面對父親的離世時,除了感受到對父親離世那種依依不捨外,「反覆自問作為醫生的我,還有什麼可以做去拯救父親」的心情再次湧現。要放下自己悲痛的心情,比幫他人紓緩悲痛更困難。醫生一般以理性和專業角度安撫病人家屬,但在自己面對父親死亡時,會否能醫不自醫?我相信良好的醫患關係建基於信任,所以我把父親的治療交給我最信賴的同事。

父親的離世亦令我反思,雖然我已累積30多年行醫經驗,照顧病人和家屬能以更客觀角度解釋病情,但不能因見慣生死而變得麻木,因醫生是病人唯一的希望,如醫生因麻木而變得消極,患者便會失去希望。「不止死人需要破地獄,在生的人都要破地獄,在生的人都有好多地獄。」醫生除了照顧臨終病人外,亦要為家屬「破地獄」,清楚解釋病情發展和為他們在心理上作好準備。

文:趙偉仁(中大醫學院院長)

(愛手術、愛教學、愛創新、愛機械人、愛畫畫。中大醫學院院長趙偉仁分享對生命的百般熱愛,隔周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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