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宇森談角色雙槍緣起 讚徐克好人 3經典4K修復法國上映 遺憾《喋血街頭》3小時完整版復活無望

【明報專訊】吳宇森自2017年上映的《追捕》後，近兩年執導的《Silent Night》及《喋血雙雄2024》均未有機會在香港戲院上映，儘管後者早前在影視串流平台Netflix上架，直至昨日仍登上港區十大收視榜；其實他全盛期執導的《英雄本色》、《喋血雙雄》及《辣手神探》近日在法國里昂的盧米埃電影節以4K修復版重映，並遠赴當地出席大師班，出發前在洛杉磯的辦公室接受美媒Variety影評人Peter Debruge訪問，談及事業如何在谷底多得「好人」徐克邀請才能執導翻身之作《英雄本色》，他片中角色招牌的手持雙槍、如舞蹈般的動作到底如何孕育，還有對於《喋血街頭》3小時完整版永遠無法重見天日的遺憾。

Peter Debruge指吳宇森的辦公室掛有《劫寶群英》及《Magnet of Doom》的電影海報，就知道對方必定是法國導演梅維爾（Jean-Pierre Melville）的粉絲；吳宇森承認自己的電影風格受歐洲電影熏陶，「特別是積葵丹美（Jacques Demy）的《秋水伊人》（歌舞片）」；他自言年輕時寫過很多詩，「我想無論這世界發生什麼事，總有美好的東西存在，我也是浪漫主義者」。就像梅維爾對美國黑色電影的再詮釋，吳宇森也從《秋》片、森畢京柏（Sam Peckinpah）的《流寇誌》和馬田史高西斯（Martin Scorsese）的作品中吸收養分，並升華成自己的暴力美學，「我拍動作片時，不把它當動作片來看，而是一幅畫、一首詩，有時甚至像一部音樂劇」。

舞蹈融入動作

吳宇森早年擔任張徹的副導演，雖然從未習武，但熱愛舞蹈，也影響了他如何編排槍戰場面，「我年輕時跳舞不錯，電影中的動作場面，重點在於動作的美感及打鬥技巧」。1970年代，吳宇森曾執導粵劇電影《帝女花》，也拍過低成本喜劇《發錢寒》，到1980年代初期，事業卻陷入低谷，「我的電影完全不賣座，甚至成了票房毒藥。很多人看不起我，甚至有朋友勸我退休」。

當時事業如日中天的徐克跟金公主電影公司合作，按吳宇森所言，徐克不忍看見有才華的導演失業，「徐克是個好人，喜歡幫助別人，只要看到有人沒工作，他就會支持他們」。徐克提出拍一部全家都能看的黑幫片，最終成就了《英雄本色》，吳宇森回憶道：「這是我首部真正的『作者電影』，他鼓勵我把自己的東西放進片中，讓我改寫所有對白，說出真正想說的話。」吳宇森表示一直想拍部像《獨行殺手》的電影，卻苦無機會，終於有部戲可以實踐夢想。《英》片中周潤發穿著的長大衣就是要向阿倫狄龍（Alain Delon）及他最喜歡的日本演員高倉健致敬；強調義氣、守諾忠誠的人物性格，更成為他電影主角的特徵。吳宇森表示當時年輕一代似乎不再欣賞傳統的道德價值，於是想透過周潤發與狄龍的角色喚回觀衆對兄弟情、友誼與犧牲的重要價值。他稱拍攝《英》片之前從沒有機會嘗試這種拍攝風格，直到跟徐克和金公主合作，只要電影能賺錢，資方都會放手，「我們有很大的創作自由，彼此信任，所以能拍任何題材，每個導演都有機會嘗試一點新的東西、以前從未拍過的戲」。

槍戰講求節奏

吳宇森目睹張徹如何把名不經傳的演員捧為大明星，憑多年經驗他也發展出自己的一套方法，「我知道什麼鏡頭、角度、畫面比例能展現他們的特質」。吳宇森稱從《上海灘》已留意到周潤發如何用雙眼演戲，縱然後者是電視紅星，在影壇卻仍未具叫座力，吳宇森依然選他演一個黑幫角色，「他一輩子都沒打過人」；吳宇森稱會根據演員的運動習慣來設計動作。雖然他看過不少西部片，但電影中招牌的雙槍慢動作卻與此無關，而是源自對節奏的追求，《英雄本色》創造了香港電影史上嶄新的槍戰戲風格；吳宇森稱真正的殺手不會用機關槍，「太容易了，也不夠優雅」。他想用Beretta 92半自動手槍，但射速不夠快，於是靈機一觸用兩把槍，透過交替扣板機，創造出如鼓聲般的節奏感。

自豪片段被棄

《英雄本色》的成功，讓吳宇森有更多創作空間，其後拍攝了浪漫詩意的《喋血雙雄》，當年在多倫多影展放映後，獲得國際影評人一致讚賞。《辣手神探》的創作靈感來自日本新聞：一名瘋子毒害嬰兒，吳宇森將此轉化為兩名警察保護醫院病患，展現他一貫的道德關懷。《辣》片後他進軍荷李活，「來這裏為了學習新事物，也想證明我的風格能在荷李活電影中成立」。然而他發現在美國拍戲，片廠和大明星掌握極大權力，劇本和配角都要他們批准；拍攝《終極標靶》期間，他表示主角尚格雲頓（Jean-Claude Van Damme）企圖干預他的剪接，幸森雷米（Sam Raimi）等監製阻止，「把他趕走了」。吳宇森在荷李活最美好的拍攝經驗來自《奪面雙雄》，得到時任派拉蒙主席雪莉蘭辛（Sherry Lansing）的全面支持，她向劇組表示，「我只要一部吳宇森電影，沒有人可以給他任何意見」。

另一方面，當年在金公主享有的創作自由也伴隨代價，該公司擁有他與徐克合作的所有作品版權，並分售至各地，隨着公司倒閉，「我們拍的香港電影就像記憶一樣消失了」。直到今年初Shout! Studios收購金公主片庫，這些作品才得以修復並重新面世。吳宇森坦言金公主時期最遺憾的是《喋血街頭》，原版長達3小時，但為了遷就在香港上映，被迫刪減至兩小時片長，犧牲了許多令他自豪的場景與片段；後來他在荷李活賺到錢，企圖買回版權，但為時已晚，「那些片段（香港片廠）只保存一年，然後就像垃圾一樣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