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翻譯《魔法壞女巫》歌曲 「玩廣東話」唱好音樂劇
【明報專訊】改編自百老匯同名音樂劇的電影《魔法壞女巫》去年上映大受好評，事隔一年電影第二章也正式上映。原來，在這一年香港有一群人默默籌辦，把原著音樂劇Wicked的英文歌翻譯成粵語，主辦、策劃、填詞的龍溥廷希望用這城最熟悉的語言，唱出這個「難為正邪定分界」的故事。
「Wicked in Canto粵語音樂劇翻譯計劃」本來只是龍溥廷忽發奇想的個人計劃，2024年看完電影版《魔法壞女巫》後，他不斷哼唱裏面的歌，某天突然為其中一首歌One Short Day的一句填上粵語歌詞，本着「咦，幾好玩喎」的心態，由填一句到填一首，最終完成翻譯20首歌曲。龍溥廷從去年12月底開始翻譯及填詞，此前完全沒有填詞經驗的他，本來給自己的死線是《魔法壞女巫：第二章》在港公映之日，怎料提早兩個月、在9月就完成。
角色空虛感融進歌詞韻腳
「我有時候會哼自己填的版本，會被自己寫的東西感動」，其中一句讓龍溥廷「鼻頭一酸」的，就是來自他們第一首發布的《新方向》（原曲：For Good）——「在大時代無謂作替罪羊」。這首歌由善良北方女巫葛琳達和邪惡西方女巫艾芙芭合唱，「這兩個女孩的離別是很觸動我，而且我覺得能連結到當下的香港」。龍溥廷希望自己的文字被更多人看見，繼而思考用什麼方式呈現。龍溥廷把成果給以前在戲劇課認識的鄧栢聰看，鄧栢聰是音樂劇演員，也是集結本地年輕音樂劇演員平台New Gen的成員，他認為歌詞「既保留原著精神，又夠地道」，便為其牽線尋找適合的演員演唱，如聲演葛琳達的麥曉琳、聲演艾芙芭的黃溥然，又找來兩個音樂總監郭俊立和鄧一言。最終，這計劃在百老匯版權方Music Theatre International知悉下，以非牟利、非商業形式公開翻譯成果，由17個演員錄音及拍攝，放上Instagram和YouTube與觀眾分享。
龍溥廷在大學主修中國語言文學及翻譯，歌詞的字裏行間藏着他對粵語的深刻理解，正如聯合音樂總監、聲音工程師鄧一言都說龍溥廷「不單是翻譯，其實是在玩廣東話這件事」。龍溥廷舉例，在其中一首歌，艾芙芭、Madame Morrible（由邵美君聲演）和奧茲國國民都會唱到「詛咒」一詞，艾芙芭、Madame Morrible會唱「詛（音：zo3）咒」，龍溥廷特意安排聲演奧茲國國民的群眾演員唱成異讀字「詛（音：zeoi2）咒」，以突顯國民的愚昧無知；而由《你未答應》（原曲：I’m Not That Girl）的「白費力氣追求卻跑不過／問你揀公主？虓䰧婆？」到《新方向》的「臨道別煞科此刻你我將分對錯／知嘛？／而你可願意麼？／你要諗清楚／公主虓䰧婆」，艾芙芭兩度以「虓䰧婆」自稱，從前者的自卑到後者的堅決，龍溥廷借用歌曲之間的互文，展現角色的成長。
在翻譯葛琳達唱的《開心終得知》（原曲：Thank Goodness ）時，龍溥廷在句末大量使用韻腳「i」，如「知」、「置」，讓葛琳達演唱時嘴形需像咧嘴笑。熟知劇情的讀者或許已想到，當葛琳達唱到此歌時，摯友艾芙芭離她而去，她嘗試說服自己對現狀感到滿意，並向奧茲國國民宣布自己與費耶羅的婚訊，所以葛琳達此刻的笑是強顏歡笑，龍溥廷選擇把角色難以言喻的空虛融進歌詞韻腳，借助粵語的特性說故事。
處理粵語咬字較花時間
分別聲演葛琳達、艾芙芭的麥曉琳和黃溥然在求學時期都是接觸英文音樂劇，麥曉琳大學畢業後赴英國Mountview Academy of Theatre Arts攻讀音樂劇（表演）碩士課程；黃溥然則於新加坡拉薩爾藝術學院的音樂劇榮譽學士學位畢業。黃溥然認為，唱英文音樂劇時，咬字是較易處理，但唱粵語時就很常遇到懶音、咬字不清等情况，「他們兩個（郭俊立、鄧一言）錄音時會說聽不清我的『ng』、『n』、『m』音，然後就要不斷調整，例如這個字只有0.5秒唱，我在這0.5秒裏有多少%唱聲母、有多少%唱韻母；為了聽到『ng』，要延長多少，是需要細緻成這樣」。
鄧一言也提到其中一個較花時間處理咬字的是「鄉」字，加上原曲拍子已經較密，翻譯粵語後演唱難度就更高。麥曉琳舉例，唱英文音樂劇時如唱到「beautiful」，有3個音節（syllable），讓演唱者有幾拍去詮釋到底有多美麗，「但廣東話每一個字都有自己的意思，將它們拼湊起來，那一句又有很大的含義，所以如何突出句子重點就更講求編排和設計」。
《新方向》在網上發布後，記者留意到有網民讚其中一句「誰曾同窗一場」填得好，龍溥廷笑說這句本來填的是「難忘同窗一場」，英文原句是「And because I knew you」，節奏上「And」、「because」之間會有停頓，因此若保留龍溥廷最初的填詞，聽起來便會變成「難／忘同窗一場」，斷句不太合理。同時擔任歌唱指導的郭俊立和負責唱這句的麥曉琳在練唱時，向龍溥廷提出這一點，龍溥廷一直苦惱該換什麼，直到錄音當日隨口把「難忘」改成「誰曾」讓麥曉琳試試看，沒想到成了神來之筆。
推廣音樂劇 傳承粵語
麥曉琳此前已看過多個版本的原著音樂劇，「看到這套我喜歡的音樂劇可以用我的母語去唱，也可以用我們熟悉的語言介紹給香港人看，我覺得這件事是很感動」。她特別深刻的一句歌詞是《開心終得知》的「沒法計算界線卻察覺我已跨過我位置」，「即使那一刻她（葛琳達）得到很多人的寵愛，但她都是一個很孤獨的狀態……當一個人好像得到一些不屬於她的東西，但仍然要裝作這些東西都是我擁有的，還要取悅他人，我覺得這一句是很中」。而黃溥然深刻的一句則是「我決意撲向隱秘／天際做我軍旗」，原曲是Defying Gravity，原歌詞「So if you care to find me／Look to the western sky」已具宣戰的意味，她認為龍溥廷翻譯的版本把戰意提升到另一層次，每次聽到、唱到都會「毛管戙」。
要龍溥廷選一句深刻的歌詞，他苦惱良久，最終選擇《不簪花》（原曲：No Good Deed）中的「不簪花甘作奇葩」，原來這首歌的填詞構想和本地改編音樂劇《四川好人》有關。《四川好人》講述好人沈德決定放棄行善，用自己虛構出來的壞人水大身分面對這冷酷無情的世界，龍溥廷驚覺沈德、水大和艾芙芭的經歷非常相似，艾芙芭屢次行善受挫，以No Good Deed唱出自己的心灰意冷。於是，龍溥廷借用《四川好人》裏一歌《不再簪花》的「不再簪花／才學會做奇葩」為典故，也為致敬填詞的岑偉宗。
作為主辦、策劃的龍溥廷由最初希望自己的文字被世界看見，到現在「我希望大家都被看見……讓業界或香港觀眾見到，原來有一班這麼出色的音樂劇演員、音樂製作人」。麥曉琳和黃溥然作為音樂劇演員，都認為音樂劇這個藝術形式在香港未算普遍，希望透過這次計劃嘗試從外國優秀音樂劇「拿走那層語言障礙」，令觀眾更容易接觸到這個藝術形式，鼓勵他們支持本地翻譯或原創音樂劇。而郭俊立和鄧一言都特別提到計劃的粵語文化，郭俊立認為這個計劃同時也是在捍衛廣東話，價值或非一個月、半年能體現得到，但留下來的片段會成為粵語的傳承。「Wicked in Canto粵語音樂劇翻譯計劃」此刻正陸續上載翻譯成果，觀眾可一同期待這個計劃能走得多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