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黃炳動畫的藝術——一顆糖或是一個問號
【明報專訊】你通常在哪裏看動畫？或是在戲院裏，隨銀幕中的角色大笑流淚；或是打開手機，追着連載祈禱「唔好爛尾」。記憶中的動畫，是娛樂、是放鬆，縱然有美學與敘事值得深思，卻始終像是逃避現實的糖衣。然而，若是用上「當代藝術」的視角，坐入博物館看動畫，感覺又會是怎樣？
「希克獎2025」日前公布得主，獎項由香港藝術家黃炳與澳門藝術家劉慧德共同獲得。《開眼》帶來兩人專訪之餘，也向黃炳提出疑惑—動畫，是否也是當代藝術？繽紛色彩與童趣畫風，如何呈現權力、欲望與人性荒謬？
黃炳的獲獎作品《風避賭債去》，正是要行入博物館才能觀看的動畫。故事設定在一座高爾夫球場上，打球的人、看球的人、執球的人、住在球洞下的人……綠茵場上揮動球桿，飛動的是球、是性、是權、是慾，是赤裸的社會切片。動畫中一幕，蝸居地底的人看着球賽，煩惱着不時降臨的「空襲」，直到有日向着光爬去，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住在球洞中—劇情荒誕，觀眾不禁輕笑。至於那些揮動球桿的人，有富商、有唯富商馬首是瞻的律師，也有當地原居民。土地被收購改建成球場，原居民曾得到承諾，可以入場打球而毋須付費。看到此處，想起前些年政府收回粉嶺高球場部分土地而掀起的討論—一塊綠茵地，做球場、做公園，還是起公屋？政府、球會、原居民，各方訴求又如何衡量？黃炳說，高爾夫球場只是「載具」，至於其中內容，「什麼都可以扭到入去」。
在黃炳眼中，動畫亦是當代藝術的載具。他解釋，「動畫的特性，是大家都不會太嚴肅、太認真地去看待」，即使其中內容血肉模糊、話題觸及道德邊緣，觀眾仍會因為「這只是動畫」而保持一層心理距離。他形容動畫像是一顆糖，容易讓人吞下去；在展場中，即使用作品坦誠赤裸地剖開自我，觀眾往往還是會笑。
「這讓我覺得，『咁得意嘅呢個媒介』，於是可以更加沒有包袱地去講歪理。」黃炳說，「不認真」的特性，反而為動畫提供更大自由：不需要龐大預算，卻有無數種表達方式，可以非常私密、非常個人。他笑說身為動畫師乃至藝術家的自己，其實像是下班後打波出汗的人，只不過他是「拿着滑鼠出手汗」。動畫於他，最初只是收工後的娛樂，卻逐漸成為探問世界的工具。「我不是想解決一個問題，而是想表達一個問號。」黃炳說，他在創作時總有「逃避心態」，將某個話題討論到某個位置，就想掉頭走開，「我喜歡那些曖昧的、模糊的答案」，像是用一個作品打開一場集體討論。
下次再看動畫時，不妨問問自己：你吞下的，是糖還是問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