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
周永新：施政報告與市民的憂慮
【明報文章】今年施政報告的重點，看來離不開「拼經濟、惠民生」。行政長官李家超就施政報告展開諮詢以來，有點出乎意料，市民關心的是如何振興經濟多於改善民生，看來原因是市民感受到的經濟復蘇並不如預期。而市面疫情前的興旺情况，更是一去不復返，就算政府辦多少次盛事，市民就是不願消費；外來遊客也習慣「只看不買」，「窮遊」是不少內地遊客的時尚。
李家超在施政報告諮詢會上，強調香港經濟正逐步向好，政府也會竭盡全力振興經濟。市民認同最壞情况已過，但展望未來一兩年，相信不少有心理準備要過「緊日子」。市民並非質疑李家超的話，也相信香港在國家支持下，經濟會逐步脫離現有困局，政府亦會加倍努力達到「振興經濟、改善民生」的目的。不過面對紛擾變幻的世界，及諸多看不清的前景，心中難免有困惑和憂慮、擔心現在的穩定生活；若憂慮的情况成為事實，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將受到衝擊。
過往在施政報告發表前，筆者都會在這欄提出一些改善民生福利的建議，但今次不一樣了。這次筆者想就市民目前的憂慮，提出一些政府或需事前準備的應對辦法；到市民的憂慮真的成為事實，政府可盡快推出為民解困的措施。這不僅可加強政府的「有所作為」形象，也不至常被批評「後知後覺」。
這樣，市民目前有什麼憂慮值得政府關注？
市民憂慮樓價下挫影響生活
首先，是市民對樓價持續下跌的憂慮。筆者在這欄談到「香港故事」時，曾寫了一篇題為「成也高樓價 敗也高樓價」的文章（2023年9月29日）。為什麼樓價升跌對市民這麼重要？因為在各項基本生活需要中，住屋可以講是他們最難解決的問題。因此基層市民盼望早日入住公屋，中產的願望是盡快成為業主——因為唯有這樣，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才可穩定下來，不至「居無定所」，也有條件計劃一家人的未來。還有，對擁有自住物業的市民來說，自住物業常是他們唯一或最重要的資產，他們怎會不關心樓價升跌！
自去年開始樓價持續下跌，現在還不知道何時才會止跌回升。雖然地產界人士常預言樓市會好轉，但市民看到的卻是負資產再次出現。據金管局數字，今年第二季末的負資產住宅按揭貸款有30,288宗，較首季末的32,073宗略減，但已是2008年金融海嘯以來的高位。商界近日也緊張起來，因不少中小企以物業作借貸抵押品，物業價格一旦下跌，銀行和財務公司為減少壞帳，「call loan」（催還貸款）在所難免。商界為免中小企倒閉，甚至出現骨牌效應，呼籲政府和金管局介入，以免物業價格一再下挫，香港經濟也有可能被拖垮。
政府要汲取亞洲金融風暴教訓
香港作為市場開放和自由的城市，就算樓市下挫，政府能夠做的不多，市民也不期望政府「托市」。不過為安定民心，避免樓價下挫造成恐慌，今年初政府決定「撤辣」，樓市總算出現「小陽春」，惟效果卻瞬息消逝。筆者對樓市走勢不認識，但想提醒政府：絕對不要重犯回歸初期亞洲金融風暴那次錯誤。
那次錯誤包括︰（1）以勾地代替賣地，把土地供應權拱手讓給發展商；（2）停建及停售居屋，令公屋居民減少成為業主的機會，窒礙階層流動；（3）當樓價止跌回升後，甚至脫離一般市民購買能力，政府仍漠視市民對公營房屋的需求，造成現在令人詬病的「劏房」現象，連高學歷年輕人也試圖透過申請公屋解決住屋困難。
長遠而言，筆者認同團結香港基金的建議：政府的房屋發展規劃，應是增加資助出售房屋的供應，目標是改善整體市民住屋狀况，也令更多公屋居民騰出單位購買資助出售房屋。另一方面，政府應明白當樓價從高位下滑，難免對市民的心理和情緒產生壓力。過往政府曾因樓價下跌推出財務重組和紓解情緒困擾的輔導服務，這次政府也應早作準備，不要讓因負資產而燒炭自盡的悲劇再次出現。
就業情况與打工仔感受有差異
第二個市民的憂慮，是開工不足和失業會否臨到自己身上。新冠疫後，失業率維持在3%左右水平，近乎全民就業。這樣市民為什麼擔心失業或開工不足？
首先，數字與市民的感受並不相同。去年開始，有報道指不少外資企業逐漸減少在港分公司的規模或遷出，連帶公司聘用的職員，包括律師、會計師等專業人士，不是工作量不足，就是被解僱。到今年，北上消費成風，從事飲食、零售業的員工，看到街上和商場店舖相繼關閉，不禁擔心自己飯碗隨時不保。最近，建築行業也鬧開工不足，有工會要求政府設立機制停止輸入勞工。
還想補充的是，雖然中小企都訴說「請人困難」，不過由於現在營商環境不容易，中小企就是找不到員工，也無法加薪請人。打工仔則覺得中小企薪酬一般，工時又長，所以搵工意欲不大；就是願意上班，過幾個月又離開，待自己經濟有需要時才再搵工。這批僱員不算失業，也不是開工不足。現在勞動市場的實際情况是：「搵工容易，搵到適合自己的工就不容易。」
就現况而言，本港失業率不似有急升趨勢，惟政府必須防患於未然，因不少基層勞工都是「手停口停」，而且建築、飲食、零售等行業的僱員多非長工，沒有工開就沒有糧出。因此政府應及早設立失業援助機制，類似新加坡新任總理黃循財在國慶演講會上宣布的；絕對不應如新冠疫情期間，叫失業工人去申請綜援。這並不是關愛政府的表現。
市民憂慮 源於對政府施政不了解
第三個市民的憂慮，是起於對政府施政的不了解。市民與政府的溝通是雙向的︰政府一方需理解市民憂慮、明白他們的期望，所以政府諮詢市民意見是必須的；市民一方，需要明白政府施政理念、做事方法及分配資源的準則。若政府不了解市民心願、市民不明白政府施政的道理，不僅溝通有問題，政府施政也困難重重。
近年有幾項政府施政，確實令市民摸不着頭腦，其中最突出的是垃圾徵費——政府為什麼說做又不做？浪費公帑之餘，市民也懷疑政府的施政能力。
另外，政府推行政策，宣傳必須到位。例如政府近年呼籲市民支持「ESG」（環境、社會及企業管治），筆者發覺，很多市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ESG」；就是知道的，也不知如何支持。這樣，政府關於「ESG」的宣傳有什麼意思？其實，市民很多憂慮，都是因為對政府的施政一知半解，例如有關劏房管制。政府日後推出措施時，真的要透過多渠道向市民解釋。
至於具體民生福利改善措施，筆者在這欄多有提及，不再重複。
作者是港大社會工作及社會行政學系榮休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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