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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銳紹:花開堪接直須接 天上浮雲如白衣——75年家國感情與實况的波瀾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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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文章】昨日國慶假期,我整天都在思考過去數十年的家國感情。我比共和國小5歲,除去不懂事的孩提時候,至少有大約60年的思考。這個甲子年間的感情和實况,可以用「波瀾起伏」形容,關鍵是努力掌握和駕馭起伏,闖過難關!因起伏也是機遇,當它到來時,能否「花開堪接直須接」(原句是唐代杜秋娘《金縷衣》的「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從什麼角度「接」?至為重要!

此外,我又看透「變幻在須臾」(無論人心與世態),像杜甫《可嘆》的「天上浮雲如白衣,斯須變幻如蒼狗」。故引為今天標題,而此文嘗試寫得感性和浪漫一點,不大系統,以免想得太苦、痛得太深。

(1)家國轉變時的喜淚與恨影

──有建制朋友教導我:看見國旗、聽見國歌,要有真情和動情。記憶中,我年少時確有幾次是這樣的。成年後,有一次在異國的公開場合對着國旗流淚。那時1986年漢城(即今首爾)亞運會,中國何灼強取得舉重金牌,我忽然從上升的國旗聯想到當年改革開放,而我正在親歷這個過程,駐北京後還有不錯的發揮。這些淚,是喜淚!

但我的淚極少在家人面前流過,腦裏國比家重。所以,家人婚宴不赴會,祖父逝世不奔喪,因為「我要上班」,不能「因私忘公」。後來,家人乾脆紅事白事都不告訴我。你說我「紅還是傻」?後來只有一次隔着電話向母親流淚。那時「六四」鎮壓期間,母親從香港打電話到北京,哭着說「如果你不回港,我就坐在報館,坐到死為止」。但我仍不回港,因我要為歷史採訪。這是傷時和不孝的淚!

──「六四」後,我兩次不得國門而入,前後11年。我能回內地後不久,有關方面試探地問我:「有沒有興趣當全國人大代表?你可以做清流。」我沒有感激流涕,還頑皮地說「青樓?不行!難道你要我做……」那時沒有淚!喜淚、酸淚都沒有!到今天也沒有後悔的淚!因已有不少人跳入「清流」洗澡,「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唐代白居易《長恨歌》之句)。我應該與人方便。

──此後我對國事仍是以喜為喜、以憂為憂,惟不再流淚,因為我學懂了,臉上的表情不重要,真正的心情才重要;晶瑩的淚不重要,背後的真情才重要;有淚不一定是情,無淚也不一定是無情!千言萬語確動情,但也可能不是真情;無言沒語冷無情,也許是無語訴衷情!中國要激發的,應該是可以交心的民情!

(2)中國如何「花開堪接直須接」

──自1980年代改革開放後,確有不少國情令我動情,總的來說有3點。(一)經濟起飛是事實。據官方數字,國內生產總值(GDP)由1952年679億人民幣,增至2023年逾126萬億人民幣,佔全球經濟比重約17%,是世界第二大經濟實體。從改革開放計算,1979至2023年GDP年均增長8.9%。

但必須指出,經濟起飛不能否定或忽略民間在痛苦中的創意和掙扎。以民營經濟和私有制為例,1978年安徽鳳陽縣小崗村18戶農民冒着極大風險(可能被指「挖社會主義牆腳」,株連甚廣),立下生死狀,簽署「土地承包責任書」,實行「包產到戶」。鄧小平看到成績後,才決定「中國的經濟改革從農村做起」。這就是「花開堪接直須接」,若當時選擇「折」,那就未出娘胎已夭折。可見對民間智慧必須善用,而不是利用,更不是用完即棄或卡壓。

至於對外的「花開堪接直須接」,則要看具體情况。1980年代是一個「接」得很好的時代,內通民氣,外接世情;即使「六四」後的1990年代,中國政治收緊,惟經濟和外交仍能「車如流水馬如龍」。

如今要繼續「接」,必須講求策略和實力,不能看見表面「枝榮葉綠」就忘了壯大樹幹和鞏固樹根,否則「花開堪折直須折」後能否「折」而重生或茂盛而生?實屬疑問。應該前人種樹,後人發揚;而不是前人種樹,後人變得荒涼!

──(二)中國的科技和軍事躋身大國之列,也是事實。但眼前要注意兩大問題:科技和軍事實力要向哪方面接枝?面對眼前國際形勢,如何避免「自折或被折花枝」?

中外古今的政治都是「天上浮雲如白衣」,下壓蒼穹與布衣,中國經歷的痛楚多矣。75年來值得總結的是,即使在文革武鬥期間,中國仍保護一批科學家,讓他們繼續埋頭鑽研,這是好事。惟改革開放後,政治干擾科技死灰重燃。國際知名的天體物理學家方勵之,在1987年「反對資產自由化」中成為首批被開除出黨的人(當時是「精心選擇的有代表性的反黨分子」),「六四」後被迫前往美國,最後客死異鄉。這不是個別例子,本來可以「接」的發展,後來變成「折」。今天西方世界壓制更多,如何做好科技的國際銜接,確實不容輕視。

──(三)中國綜合國力也大幅提升,在某些領域對世界的貢獻也獲得國際承認。不過中國始終犯了「一隻腳走路」的老毛病:政治改革乏力,拖着經濟和綜合國力的後腳。

這裏涉及如何判斷「接枝」機遇的問題,包括什麼時候接?如何接?主動接還是被動接?1980年代中國已感到西方世界協助中國發展經濟,背後是希望中國其他方面也向西方傾斜。鄧小平早有預防,提出「一個中心(經濟建設),兩個基本點(改革開放和堅持『四項基本原則』)」,但始終以「一個中心」為重點,屬於政治性的「堅持四項基本原則」不能影響「一個中心」和改革開放。此乃接枝的關鍵,主次分明,輕重分清,不能混淆。

(3)對內如何「接民氣」

──改革開放以來,最令人耿耿於懷的是,由1980年代至千禧年代不斷積累,有機會、有條件、有準備之下的體制改革(尚未發展到政治改革),花開堪接卻不接,近年還基於「穩定」需要,戛然而止。其實這些改革不單是制度和效率問題,還是團結民心和鞏固官民合作的問題,說到底就是如何連接和發揚民氣的問題。如接不上,則會「天上浮雲如白衣」,轉眼即逝。這問題說來話長,只能在回顧75年時點到即止。

──到了今天,我對中國和國人的事情仍關愛在心,但不會「武則天守寡」(武氏丈夫是唐高宗李治;失去李治,喻失去理智)。且容我寫一首感性的粵曲《紅燭淚》作結,前半部是我數十年來對中國的情懷,後半部乃「花枝是接還是折」的感慨:

春雲相抱復相親。綠柳相依,纏腰問緣分。飛花落絮,亂吻痴情心。似鴛鴦,蘆葦羞藏,蜜意相思滲。晚香夜暗薰。我要勸句鴛鴦,請你靜悄不動,待我學繡鴛鴦。思絲漫描,貼在情心上。不願卿拋誓,也不願郎變樣。只願,星月爭輝照冷霜。樊籬長護菊,愛花永無恙。

朝雲相抱復相分。雖是綠柳相邀,緣慳嘆無份。千山飛雪,亂碎痴情心。驚鴛鴦,狂態風雲,斷了相思滲。惡風噬冷襟。你又懶對鴛鴦,怕逐水飄蕩,結伴再分雙。朝花暮殘,晨昏異像。不料卿拋誓,也不是儂變樣。卻是天滅初心,棒下血鴛鴦。落紅長慟哭,恨天耀權杖。

作者是時事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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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銳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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