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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石窟中學習 製作防沙草方格 港青敦煌實習 導賞莫高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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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香港知名於經貿中心,敦煌也曾扮演同樣角色——在古中國接通西域與中原,經貿流動造就敦煌繁榮,遂於莫高窟衍生多如繁星的佛教藝術。如今敦煌不再是經貿中心,然而記者伴隨16名學做莫高窟導賞員的實習生遠赴敦煌時,可見遊客仍是人頭攢動。除下商業的袈裟,這座藏着佛教寶庫的城市,如何憑藉文化繼續喚人慕名而來?

由民政及青年事務局及青年廣場主辦的「香港青年敦煌實習計劃2023」,16名大專生遠赴敦煌6星期,學習成為莫高窟的導賞員。問起幾名實習學生來到敦煌實習的原因,多數為了親身考究敦煌的歷史、藝術和佛學,甚或觀摩莫高窟的導賞方式。然而香港普羅大衆眼中的敦煌可能是山旮旯,唐代詩人王維亦在《送元二使安西》寫道:「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敦煌恰在陽關旁,足見她在古中國的邊緣位置;同時自東漢張騫開拓絲綢之路,敦煌一直是絲路的咽喉之地。

絲路之下經貿暢通,富裕以外,還為敦煌帶來西域文化;她屢屢脫離中原政權,曾受吐蕃、西夏、吐魯番等統治;每逢中原戰亂頻仍,政局相對穩定的敦煌就成為中原人士的避難所,人口不斷流動,成就中西文化的交匯處。佛教自東漢經西域進入中原,但佛教活動在魏晉時期才在敦煌活躍起來,可是幾時至有莫高窟?據698年(武周時期)所立的《大周李君莫高窟佛龕碑》,最早的莫高窟可能建於前秦建元二年(366年),由兩名僧人開窟,惟無從證實。而從考古得知,最早期洞窟至少可追溯到十六國晚期(約5世紀初),爾後1000年不斷建窟——735座洞窟、面積達4.5萬平方米的壁畫、2000多尊雕塑,構成世界唯一的莫高窟。

訪莫高窟地標九層樓

敦煌遊客絡繹不絕,不僅莫高窟有麝自然香,整座城市圍繞着莫高窟來建設文化配套更是功不可沒。導賞員面向的正是遊客,實習學生也需要先從遊客角度感受敦煌。每一個遊客參觀莫高窟前,都會先到莫高窟數字展示中心,透過兩段在大熒幕和球形天幕播映的影片,認知敦煌和莫高窟的基本歷史和知識,再到莫高窟實地參與導賞團。實習學生學有所成後,也要帶團導賞。與其單在課堂上學習,倒不如親身到窟裏教學,敦煌研究院文化弘揚部講解培訓科科長韓文君其中就帶了實習學生到遊客必訪的第96窟。

第96窟表面是高45米、紅色木檐的9層樓閣,俗稱九層樓,也是莫高窟最大的建築物,為莫高窟地標;內裏藏着高35.5米的彌勒坐佛像,為中國第三大佛像。據知洞窟在695年(武周時期)所建,當時僅有4層樓閣,民國時期重修至9層樓閣。韓文君提到,未來佛彌勒佛像本來回應信衆嚮往的未來世界,期盼彌勒佛早日降臨人世,然而因應當時政治局勢,建佛更大程度上回應政治需求——因為武則天曾命僧人撰寫《大雲經》,指彌勒佛將以女子形象降於人世,意圖透過宗教為政權背書。大佛先在崖壁鑿刻輪廓,在凹凸不平的表面敷泥,再作精雕細刻,最後方才彩繪,稱石胎泥塑。不過韓文君說,只有大佛腳掌仍是唐代原貌,其餘都經重修。彌勒佛倚坐山邊,神情祥和、莊嚴,雙手做出不同手印,意味着去除衆生痛苦和滿足衆生願望。

另一邊廂,敦煌研究院甘肅鴻文敦煌藝術研修中心校長邊磊便帶了實習學生到第158窟,該窟並不向遊客開放。石窟在吐蕃統治時期(8世紀末至9世紀中)開鑿,吐蕃當時篤信佛教,第158窟為涅槃窟——釋迦牟尼臥佛像身長15.6米,佛像表現釋迦牟尼在80歲涅槃,平靜如入睡。壁畫中的各人則是神態各異,譬如一衆釋迦牟尼弟子仍為羅漢,並不理解涅槃,僅僅為師父去世而舉哀;相反一衆菩薩一臉羨慕,渴望終有一天涅槃,體現了莫高窟彩塑與壁畫統一表達主題的特色。

自宋元起,因海上貿易開始發達,敦煌未如昔日繁榮,修建洞窟亦較少。明代甚至主力發展海上貿易,使陸上絲綢之路衰微。在嘉靖三年(1524年),明軍退守嘉峪關,敦煌孤懸關外,曠廢200年,經濟一落千丈。直至清代康熙帝重新經營西北,復興關外地域經濟,從內地徙民到敦煌屯田和墾荒;清代亦修復了不少莫高窟洞窟,惟敦煌已今非昔比。直至清末道士王圓籙及其助手在第16和17窟發現藏經洞——收藏數萬件古代典籍,為敦煌學的濫觴。

王圓籙將典籍販賣予外國探險家,試圖用所得款項修復莫高窟。不過此舉一直令他被指控是民族罪人,使得敦煌文獻流到海外。大型歌舞劇《又見敦煌》導演王潮歌卻在劇中不置可否,一反怪責王圓籙的論調。《又見敦煌》橫跨千年敦煌歷史,貫穿自張騫到近代研究人員的歷史,因表演中的機關裝置目不暇給,為此特意興建一座專門表演《又見敦煌》的場館,以文藝方式向旅客續寫敦煌故事。

「莫高窟終有一天會消失」

敦煌故事能夠保存至今,全賴乾燥環境保留了莫高窟外貌,然而針無兩頭利,莫高窟位處鳴沙山東麓斷崖、庫姆塔格沙漠東南邊,風蝕、積沙和沙塵暴均會傷害莫高窟,風沙進出莫高窟,甚至將洞窟掩埋。民國年間,才開始有系統地清理積沙,此前從未做任何防護措施。敦煌研究院敦煌石窟監測中心治沙站技術員邱飛說,那時是張大千這一批藝術家首先處理莫高窟,「白天清理流沙,晚上搞這個臨摹畫」,張大千臨摹的《水月觀音》近年甚至以過億人民幣成交。雖然藝術了得,治沙倒是外行,當時修土牆擋沙,開闢沙溝讓沙像水流出去,邱飛坦言效果並不理想。

1980年代才正式以科學來防護莫高窟,分析到莫高窟的氣象環境,風沙來自西北、東北和西南風,於是設立A字形防沙網,「這個防沙網設立起來以後,減少了60%進入洞窟的沙害」。不過防沙網不消兩年就會積滿,每次清理都會耗用大量人力物力,所以踏入了下一個階段——通過預防來保護莫高窟。因為莫高窟的沙源主要來自流動沙丘,「所以我們只要控制了它,這個效果才會更好」。譬如用礫石壓沙、種植沙生植物防沙、固沙,不過最特別應數草方格。

邱飛亦教授實習學生製作草方格,他們都很快上手,只因草方格的做法簡單。先用鐵鍬壓下1米×1米的方格,然後在方格邊緣鋪上麥草,最後用鐵鍬由內向外推出沙子以穩固麥草,遂大功告成,「既能增加沙地表的粗糙度,又能降低地表的風速,所以說是比較成熟,也是比較科學的措施」。與此同時,「植物林帶的種子成熟以後,被風吹出來,它的種子能停留在這個格子中間,假如加上降雨年的時候,種子在草方格中間就會發芽長出來」。因為治沙有方,鳴沙山旅遊熱點的身分更為顯著,不少人騎着駱駝遊歷鳴沙山,體驗有如洞窟壁畫中橫跨廣漠的連綿商賈,目的地卻是一睹鳴沙山中的月牙泉。

即使預防了風沙,邊磊誠言莫高窟終有一天仍是會消失,「任何物理存在體都有自然消亡的一天,這是我們所遵循的一個基本科學規律」。莫高窟內不少題字已經褪色,壁畫所繪畫的人像亦因氧化變色,甚至一些壁畫的顏料塗層會翹起來,隨時剝落,並不一定能夠修復,韓文君也說到:「我是2000年到這工作的,2000年同一個洞窟、同一個位置、同一幅繪畫上面同樣的字,真的就褪掉了。所以看壁畫也好,欣賞這些作品也好,一定就是在有限度、可能的情况下去看它。」邊磊在敦煌工作近17年,面對最大的困難還是太多遊客,估計本世紀到訪莫高窟的遊客比起過往朝代的總和還要多,但其實觀衆本身帶有水氣,不斷改變洞窟濕度,容易令壁畫氧化,因此每個洞窟每時每刻都需要監視濕度。●

文:嚴嘉栢

美術:張欲琪

編輯:王翠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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