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銳紹：少年學書復學劍 人生萬事須自為——江旻憓、張家朗逆境下獲獎的啟示和聯想

【明報文章】香港劍擊運動員江旻憓和張家朗在巴黎奧運中奪得金牌，成為城中熱話。其中討論得最多、最令港人興奮的是，他們都在逆境下戰勝對手，不單贏得冠軍，更贏得人生的精神高峰。我以前也當過體育記者，採訪過奧運等國際體壇盛事。運動員給我的最深感受是，他們首先戰勝了自己的心理壓力，才能戰勝周邊的困難。如今，江旻憓和張家朗做到了，令人思緒飛揚、聯想更多。忽然記起明代詩人邊貢《贈尚子》之句「少年學書復學劍」，原意指不應「分心亂學」，但用在這裏，恰好形容江、張兩人少年學劍，如今則文武雙全。此外，又記起元代范梈《王氏能遠樓》的名言「人生萬事須自為」。故引為今天標題。

（1）對運動員獲獎的幾點觀察

──江、張獲獎，確實值得高興，港人與有榮焉；但隨即出現的「抽水」、「分顏色」，卻是大可不必。有些讚頌又滲入或濃或淡的「政治水」，把兩人扯到自己或機構之上，本來疏離的關係一下子變得密切了。有些還演繹為他們支持什麼、要警惕他們什麼。我想，體育就是體育，毋須「分顏色」，不要攙入雜質。中國人受「只許一色」的思維所累，已經很多了；過度熱情或刻意貶低，同樣會出現無意義的分歧。

──江、張兩人獲獎後，既感謝港人支持，更感謝教練、隊友和團隊，表現出人性的真。這與內地的體育文化分別頗大。在內地，曾出現運動員獲獎後「為什麼不感謝國家」的爭論。在不清晰的制度下，也有運動員被教練剝削、要變賣獎牌維生的事件。政治化和思想教育的事例更時有所聞，例如出賽機會因政治表現而定。總之，上下級的控制式關係，成了不外揚的圈內話題。

──對運動員是否「全人訓練」，也是體育專業和社會體制的重要環節。例如運動員在青春年少時全情投入訓練，退役後已過了最佳的求學時期，怎樣協助他們延續人生、重燃光彩？都涉及學問、個人能耐和行為的培養，以及多方面的社會配合。否則就會出現「唯錦標論」（後來更發展到「拿不到冠軍就不算拿獎」）、「唯獎金論」（獎金成為唯一激勵因素）、「唯服從論」（沒有個人意志）和「唯訓練論」，不管操守道德問題，於是出現個別運動員的極端行為。容或這些問題已在某程度上解決，但體制和方向不改，始終是前進路上的絆腳石。

（2）什麼是「香港精神」？

──江、張獲獎後，流傳最廣的說法是他們表現出「香港精神」。惟到底內涵如何？則各有解讀。當中包括迎難而上、頂住壓力、戰勝逆境，自不待言。不過，內容還可以多樣化。容我書生之見，增加3點內涵：

（一）抗逆和勝逆的意志不單要在逆境中體現出來，更要在「被折」後體現出來，我稱之為「折而後生」的精神；被折後馬上想到「接」，並思考在什麼時候接，接枝才能重生。這種即時的心態很重要，否則可能萎謝之後接枝難。

（二）面對不公平而「被折」時要沉得住氣，即時加強「情商管理」（情緒指數）。張家朗在關鍵時刻已勝未勝，仍沉着地苦戰下去，最後三劍穩氣場，一劍定江山。這就是「情商管理精神」的重要。

（三）被折時或被折後，光是情商管理（亢奮激勵或冷靜應對）不夠，必須有起死回生的策略和技巧。這要靠平時多作可行性高、操作性強、階段性明確的思考，長期醞釀，務實地出發和推行，才能事半功倍。

我想，江旻憓和張家朗的情商就是這樣鍛煉出來。換言之，這要求事前的紮實基礎工作和準備、事情進展過程中的踏實和務實，以及事後的總結和重新部署。

──很多人感到，盡了力也沒有結果，於是心灰意冷。那麼，請大家不要忘記失敗而回的體操跳馬運動員石偉雄。他放棄了亞運等比賽機會，忍受巨大的傷患，旨在奧運表現出最佳的自己，但事與願違。不過，他沒有遺憾，深情壯語「對得起自己」，所以他沒有失敗。這也是一種香港精神。

──運動員的經歷並非一般人可以體驗，惟可以把體育世界視為人生旅途。有讀者問我：什麼是痛苦？我說：自己把「痛苦」視為痛苦，就是痛苦；若不思改變，就是更痛苦。這種痛苦是自招的，毫無好處。我送他兩句話：「心態駕馭事態！眼界決定境界！」輕鬆放下，再輕裝前進，石偉雄就是最佳榜樣，也是一種香港精神。

──有些朋友過去付出很多，但沒有效果，心裏很氣。這是現實，所以他罵「心態駕馭事態」只是唯心空話。我衷心承教，隨即跟他玩一個文字遊戲，請他讀出16個字：「有氣消氣！無氣打氣！要有生氣！不要生氣！」不同的「氣」有不同意思，請君自行解讀。總之，遊戲不是放棄，成大器就不要小器。

（3）眼前現實下港人的情商鍛煉

──把運動員的體育逆境放在今天香港面對的內外逆境，無論是整體形勢還是個人壓力，同樣可以得到啟迪。江旻憓每次面對逆境，很快就想到正面、尋求改變，逆轉逆境。張家朗慣於絕處逢生，也是長期培養的心理質素和技巧。港人也許沒有他們那麼幸運，遇上可以交心的教練，那就變成沒有好教練的運動員，自行鍛煉，適當時候再找專業教練，同樣可以在香港精神地活、活出香港精神。

──中國面對西方壓力，也可以絕地轉身；只要不急功近利、亂了章法，終會逆境腳下消。所以，近年來我學懂一件事，就是與未來對話。石偉雄失敗後，單車冠軍李慧詩在電視訪問中與他來一個真誠的隔空擁抱。那麼，就讓我們與未來隔代擁抱，激勵自己「人生萬事須自為」吧！

作者是時事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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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銳紹]